麻袋藏在刘卫东家那个堆满杂物的破旧小仓房里,像两颗随时会炸的雷。接下来的两天,陈山河过得浑浑噩噩。在车间里,他不敢看刘扒皮,总觉得那双绿豆眼里藏着看穿一切的精明。听到保卫科的人说话,心脏就猛地一缩,后背的旧伤也跟着隐隐作痛。
吃饭,睡觉,照顾父亲,一切都像是蒙着一层灰雾,只有想到仓房里那两袋东西,心脏才会被一种焦灼和恐惧攫紧。
第三天傍晚,天色刚擦黑,刘卫东溜达着来了他家,脸上带着压不住的兴奋和紧张,朝他使了个眼色。
陈山河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要来了。
他跟母亲打了个招呼,说是去卫东家有点事,在母亲担忧的目光里低头出了门。
耿大壮已经等在刘卫东家仓房门口了,高大的身躯缩着,显得有些不安,不停地搓着手。
“联系好了!”刘卫东压低声音,眼睛亮得吓人,“西头老油条,价格给得还行!就是地方偏点,得赶紧弄过去!”
老油条是这一带私下收废品的一个老头,据说路子野,什么来路的东西都敢收,但嘴也严。
“咋弄过去?”陈山河看着那两个死沉的麻袋,眉头拧紧。大白天的,扛着这玩意走太扎眼了。
“我借了个破三轮!藏草席底下!”刘卫东显然早就计划好了,指了指墙角一辆除了铃不响哪都响的旧三轮车。
没时间犹豫。三人手忙脚乱地把麻袋抬上三轮车,用破草席和几条麻袋片盖严实了。刘卫东蹬车,陈山河和耿大壮一左一右跟在旁边,低着头,尽量挑人少的小路走。
每遇到一个人,他们的心就提到嗓子眼。每一声车轮碾过冻土的嘎吱声,都像是保卫科皮靴踩在地上的声音。
路仿佛没有尽头。寒冷的风吹在脸上,却吹不干手心里的冷汗。
终于,拐进了一个荒废的铁路岔道口旁边,那里有个用破木板和油毡纸搭起来的窝棚,像个巨大的垃圾堆,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复杂臭味。一个干瘦矮小、满脸油污褶子的老头,揣着手蹲在窝棚门口,叼着个烟袋锅子,眯着眼打量他们。
这就是老油条。
刘卫东停下三轮,凑上去,脸上堆起笑,递过去一根皱巴巴的烟:“油爷,货带来了。”
老油条没接烟,耷拉着眼皮,用烟袋锅子指了指三轮车:“掀开瞅瞅。”
耿大壮上前掀开草席。老油条慢悠悠站起来,走过去,用一根棍子扒拉了几下麻袋里的废铁,尤其仔细看了看几块铜件,然后用脚踢了踢轮胎。
“就这?”他声音沙哑,像是破风箱。
“都是好铜好钢!油爷,您看这成色……”刘卫东赶紧赔笑。
“屁的好成色。”老油条吐出一口浓烟,“废铁价,铜件加三成。爱卖卖,不卖滚蛋。”
刘卫东脸上的笑僵了一下,看了陈山河一眼。陈山河攥紧了拳头,没说话。他知道这就是任人宰割。
“行!油爷您说了算!”刘卫东咬咬牙,应了下来。
老油条这才从怀里掏出个脏兮兮的杆秤,让耿大壮把麻袋卸下来过秤。过程很慢,秤砣挪来挪去,老油条嘴里嘟囔着谁也听不清的数字。
最后,他拍了拍手上的灰,从腰间一个油腻腻的布包里,掏出一叠厚厚的、皱巴巴的毛票,蘸着唾沫数了一遍,又数了一遍,才递给刘卫东。
“数好了,离了这儿,少了多了,老子可不认。”
刘卫东接过那叠票子,手指都在微微发抖。他快速数了一遍,又递给陈山河。陈山河也数了一遍。
比预想的少了点,但……确确实实是一笔钱!一笔能救命的巨款!
“谢了,油爷!”刘卫东把钱紧紧攥在手里,脸上笑开了花。
老油条不耐烦地摆摆手,像是赶苍蝇,重新蹲回门口抽烟去了,不再看他们一眼。
三人如蒙大赦,推着空三轮车,几乎是跑着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直到拐出岔道口,重新看到零星的路人,刘卫东才猛地停下脚步,靠着墙根,大口大口地喘气,然后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扬了扬手里那叠钱。
“操!成了!山河!大壮!咱他妈成了!”
耿大壮也咧开嘴憨笑起来,挠着后脑勺。
陈山河没笑。他看着那叠沾着油污和汗渍的毛票,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这笔用恐惧和冒险换来的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手上,也压在他的心上。
但无论如何,父亲的药费,有着落了。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将钱仔细地揣进内衣口袋,贴肉放着。
“走。”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
三轮车吱吱呀呀地响着,载着三个年轻人和他们第一次铤而走险的收获,碾过冰冷的夜色,朝着医院的方向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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