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华如水，洒落在经过一日血腥洗礼后重归寂静的灵鹫宫。冰雪覆盖的宫殿群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辉，冲淡了白日的肃杀，平添了几分缥缈和神秘。
周易摒退了阿碧、紫儿和郭岩，独自一人在偌大的灵鹫宫后院散步。第五曲的境界让他对天地气息流动更为敏感，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片土地下蕴含的磅礴地脉灵气，也更能体会到此地曾经的辉煌与后来的扭曲。
信步而行，穿过几处回廊，来到一处位于悬崖边的观景亭。亭子由汉白玉砌成，雕刻着精美的云纹，显然是大师兄无崖子当年为赏景所建。
还未走近，便听到亭中传来两个略显激动又带着几分醉意的声音。
“虚竹大师！你说得对！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能结识你这等心地纯良、武功高强的兄弟，是我段誉的福分！”
“段……段公子你过奖了……小僧……我就是个傻和尚……不过这酒……也不管什么清规戒律了……”
周易莞尔，原来是段誉和虚竹这两人。他悄然走近，只见亭中石桌上摆着几碟小菜和两个酒壶，段誉和虚竹都是脸色微红，显然已经喝了不少。段誉依旧风度翩翩，只是眼神有些迷离，虚竹则更是憨态可掬，摸着光头，嘿嘿傻笑。
“二位好雅兴。”周易笑着出声。
两人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周易，顿时都有些不好意思。段誉连忙起身：“周大哥！你来了！”虚竹也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差点打翻酒杯：“周……周前辈！”
“不必拘礼，我随便走走。”周易走入亭中，看了看桌上的酒菜，“看来你们相处甚欢。”
段誉有些兴奋地说道：“周大哥，你来得正好！我与虚竹大师一见如故，性情相投，正想效仿古人，义结金兰，结为异姓兄弟！我们还商量着，要把我们的大哥乔峰也算上！只可惜大哥他……他现在不知身在何方……”说到乔峰，段誉的神色又黯淡了几分，充满了思念和担忧。
虚竹也用力点头：“对！乔帮主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能和他做兄弟，是小僧……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周前辈，您……您德高望重，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们做个见证？”
结拜？还把远在塞外、甚至可能背负着身世之苦的乔峰也算上？
周易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豪迈悲壮、宛若天神般的伟岸身影——乔峰。与他相识虽短，却相谈甚欢，那份豪气干云、侠肝义胆，确实令人心折。若能与此等人物兄弟相称，倒真是一段佳话。
他看着眼前眼神清澈、充满期待的段誉和虚竹，心中也不由被这份赤诚所动，欣然笑道：“乔帮主确是世间罕见的真豪杰，能与他把酒论交，已是快事。你们二人有此心意，甚好。这个见证，我做了。”
段誉和虚竹大喜过望！
两人立刻在亭中整理衣冠，摆好酒杯，对着皎洁的明月和远处的雪山，便要下拜。
段誉朗声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段誉！”
虚竹也跟着大声道，似乎想给自己壮胆：“我虚竹！”
“今日愿与乔峰大哥，以及彼此，义结金兰，结为兄弟！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段誉卡了一下壳，看向虚竹。
虚竹愣头愣脑地接道：“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说完觉得好像有点不吉利，缩了缩脖子。
段誉却觉得正是此意，用力点头：“对！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肝胆相照，生死不负！请周大哥（周前辈）见证！”
说完，两人郑重地磕了三个头，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相视一笑，只觉得心中无比痛快，兄弟情谊油然而生。
周易站在一旁，看着这略显草率却情真意切的一幕，心中亦是感慨。天龙三兄弟在这种情况下终于结拜了，不知道在自己的干预下，乔峰能否改变自己的命运。
结拜完毕，段誉兴奋地拉着虚竹还要再喝，虚竹却似乎想起了什么心事，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变得有些踌躇和不安。
他犹豫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走到周易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二哥，你这是做什么？”段誉惊讶道。
周易看着他，似乎早已料到他有话要说：“何事？”
虚竹抬起头，脸上充满了苦恼和真诚：“周前辈……我……我今天虽然和三弟结拜，心里很高兴……但是……但是我还是想求您一件事……”
“我……我真的不想当什么掌门……”他声音带着哭腔，“我就想回少林寺，继续做我的小和尚，每天扫扫地，念经拜佛，那样心里才踏实……今天看着那么多人，那么多事，我……我头都大了，我真的做不来……求求您，跟余婆婆她们说说，让别人来做这个掌门吧？让我回少林寺行不行？”
段誉在一旁想劝，却被周易用眼神制止了。
周易看着跪在地上、满脸都是“我想回寺里”的虚竹，并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他伸手将虚竹扶起，语气平和道：“万事万物，皆有缘法。你得到无崖子师兄的功力，接下这逍遥扳指，便是你的缘。强求不得，也推卸不掉。”
“可是……我……”
“我知你本性不喜这些。”周易打断他，目光深邃，“但你又如何确定，回到少林寺，就一定能找到你想要的‘踏实’？你已身负绝世武功，经历了灵鹫宫巨变，见识了江湖险恶与人情冷暖，你的心，还回得去从前那个只知道念经扫地的小和尚吗？”
虚竹愣住了，张着嘴，答不上来。他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本能地想逃离眼前的麻烦。
“逍遥二字，并非放纵，而是看清本心，顺势而为。”周易继续道，“你若真觉得少林寺才是你的归宿，我不会强留你。但这掌门之位，并非儿戏，岂能说扔就扔？至少，你需回去看看，用你现在的眼和心，去看看那片佛门净土是否还如你记忆中一般，是否真的能安放你如今这颗已然不同的心。”
“回去看看，再做决定。若到时你仍一心向佛，我亲自送你回少林，并向玄慈方丈说明缘由，让你安心修行。若你发现……回去的路已然不同，那时再回来承担这份责任，也为时不晚。如何？”
周易的话，如同清风拂过湖面，没有强迫，只有引导和点醒。
虚竹呆呆地听着，似懂非懂，但周前辈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而且没有逼他，还给了他选择。他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了一些，仔细想想，自己确实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摸了摸光脑袋，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嗯！周前辈，我听您的！我先回少林寺看看！看看……看看还能不能回去……”
段誉在一旁松了口气，笑道：“这样也好！二哥，我陪你一起去！”
第二天一早，虚竹便和段誉一起，辞别了周易，带着几分迷茫和几分对“回家”的期待，下山往少林寺方向而去。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周易站在缥缈峰顶，微微一笑，让余婆婆派梅兰竹剑四婢暗中跟随虚竹，帮他处理一些他自己处理不好的事情。
让小和尚回去经历一番，或许才能真正明白，什么是“缘”，什么是“心”。而这灵鹫宫和外门的烂摊子，暂时有余婆婆这等老人看着，倒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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