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失去了它固有的形态。
不再是分秒的累积,而是化为了林七夜指尖每一次摩挲的节奏,化为了他每日踏入房间时,气息拂过空气的细微扰动,化为了那恒定不变的虚假阳光在地面移动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刻度。
安凉依旧坐在那里,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态,像一株习惯了黑暗、朝着唯一光源扭曲生长的植物。只是那“光源”,不再是头顶那片冰冷的灯具,而是林七夜本身。
他的碰触不再让她瞬间僵硬如铁。当他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当他的指尖梳理她凌乱的发丝,甚至当他偶尔用指腹拭去她唇角残留的营养剂痕迹时,她的身体会先于意识,产生一种细微的、近乎本能的松弛。不是接受,而是疲惫到极致的放弃抵抗,是对这纯白死寂中唯一“变化”和“温度”的被动依赖。
林七夜敏锐地捕捉着这些变化。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记录着她每一次呼吸频率的改变,每一次睫毛颤动的幅度,每一次在他靠近时,瞳孔深处那微不可察的收缩与涣散。他不再总是用语言逼迫,更多时候是沉默地陪伴,或者进行一些单方面的、平淡的叙述。
“外面下雨了。”他会看着那片虚假的阳光幻象,平静地说,仿佛真的能透过墙壁看到雨幕。
安凉没有回应,但耳朵会微微竖起,仿佛在捕捉并不存在的雨声。
“训练场新换了一批器材。”他又说。
安凉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或许想起了曾经在训练场外笨拙的“偶遇”。
他像是一个耐心的驯兽师,用最细微的刺激,反复拨弄着她那根与“外界”相连的、几乎断裂的神经,同时用自己稳定的存在感,成为她混乱感知中唯一可以锚定的坐标。
这一天,林七夜来时,手里拿着一个东西。
不是营养剂,也不是水。而是一个扁平的、金属质感的方盒,表面光滑,没有任何标识。
他将方盒放在床沿,然后像往常一样,在安凉身边坐下。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将方盒打开。
里面是空的。
但下一秒,林七夜的手指在盒内边缘轻轻一点。微弱的光芒闪过,盒子上方,浮现出一片立体的、缓缓旋转的星图。不是真实的星空投影,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更加精密复杂的精神力显化。星辰的光点明灭不定,勾勒出陌生的星座和星云,带着一种冰冷而浩瀚的美感。
安凉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被吸引了过去。
她怔怔地望着那片悬浮的星图,望着那些缓缓移动的光点。这不再是虚假的阳光或窗景,而是某种更抽象、却也似乎更“真实”的东西——关于遥远,关于未知,关于这片纯白囚笼之外,那无垠宇宙的某种隐喻。
她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超越麻木和抗拒的东西——一种茫然的、被动的吸引。
林七夜观察着她的反应,然后,伸出手指,轻轻点向星图中一颗缓缓划过的、拖着微弱光尾的“星辰”。
那颗星辰的光点在他指尖触碰的瞬间,微微亮了一下,随即,一段声音——极其微弱,带着沙沙的电流杂音,却清晰可辨——从方盒中流淌出来:
“……第三小队报告,b-7区域‘灰质’浓度异常升高,请求增派‘净尘’设备……重复,请求增派‘净尘’……”
是守夜人内部的通讯片段!来自某个遥远的、她不知道的前线或基地。声音里的紧迫和嘈杂的背景音,瞬间将一股强烈的“外界”气息,蛮横地灌入了这片纯白死寂的空间。
安凉的身体猛地一震,瞳孔骤缩。她死死盯着那颗已经恢复原状、继续划动的“星辰”,仿佛想从里面再听出些什么。
林七夜的手指移开,声音也随之消失。星图继续无声旋转。
“这是上个月,北境47号哨站的求援记录。”林七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平静无波,像是在讲解一个普通案例,“后来解决了,伤亡两人。”
他用最平淡的语气,陈述着生死。
然后,他的手指移向另一颗黯淡的星辰。
另一段声音响起,更加模糊,断断续续:“……确认目标……代号‘哭泣圣母’……已进入预设伏击圈……‘夔牛’引力场准备就绪……”
更激烈的战斗指令片段。代号,战术,冰冷的杀意。
安凉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这些声音,这些代号,将她强行拉回了那个属于《斩神》世界的、残酷而真实的战场。迦蓝所在的边境,胖胖他们每天面对的危险……这些东西从未消失,只是被她刻意屏蔽在了这纯白囚笼之外。
而现在,林七夜亲手将它们撕开一道口子,展示给她看。
他为什么给她听这些?是提醒她外界的危险,让她庆幸被“保护”在这里?还是用另一种方式,宣告他对这些“外界”信息的绝对掌控?
没等她细想,林七夜的手指再次移动,这一次,点在星图边缘一颗极其不起眼的、稳定的光点上。
没有激烈的通讯,只有一个平稳的、略带沙哑的男声在进行常规汇报,内容是关于某个后勤仓库的物资清点,枯燥,冗长。
但在这个声音响起的瞬间,安凉整个人如遭雷击!
是周平!
虽然声音透过这种特殊通讯方式有些失真,但那独特的、略带懒散又隐含锐利的语调,她绝不会听错!是带着迦蓝离开的周平!
迦蓝……他们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在做着清点物资这样平常的工作?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却真实的光,刺破了她心中厚重的阴霾。
然而,这道光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林七夜的手指离开了那颗光点,声音戛然而止。星图依旧,周平的声音却像从未出现过。
安凉猛地转过头,看向林七夜。她的脸上血色尽褪,嘴唇颤抖,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急切,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近乎哀求的探询。
他想让她知道迦蓝的消息?为什么?是仁慈的施舍,还是更残忍的提醒——提醒她关心的人确实在某个“外面”,而那个“外面”,同样在他的监听和掌控之下?
林七夜迎着她剧烈波动的目光,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合上了那个金属方盒,悬浮的星图瞬间消失,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听到了?”他问。
安凉张了张嘴,喉咙哽住,发不出声音。
林七夜伸出手,这一次,不是碰触她的手或头发,而是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力道温和,却不容挣脱。他将她的脸转向自己,迫使她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眸深黑,如同吸收了所有光线的深渊,清晰地映出她此刻慌乱无措的脸。
“这,就是‘外面’。”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一字一句,如同最冰冷的钢印,敲打在她的意识上,“危险,嘈杂,与你无关。”
他的拇指抚过她冰凉的下唇,动作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
“但只要你‘想’,”他微微凑近,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催眠般的魔力,“我可以让你‘听’到任何你想听的。47号哨站的炮火,‘烛龙’小队的日常,甚至……更远地方的风声。”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锁住她眼中翻腾的惊涛骇浪。
“但是,安凉,”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记住,你能‘听到’的,永远只能是我‘允许’你听到的。”
“你能感知到的‘外面’,永远只能是我为你打开的……那一扇窗。”
说完,他松开了手,站起身。将那个冰冷的金属方盒留在床沿,像留下一个无声的诱惑,也是一个永恒的警告。
他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金属门合拢。
纯白的空间里,重新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
安凉瘫坐在床边,目光死死盯着那个金属方盒,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周平那平稳的汇报声,混杂着林七夜最后那句冰冷的话语。
他给了她一颗“糖”——关于迦蓝和周平安然无恙的微小信息。
但包裹这颗“糖”的,是坚不可摧的、名为“林七夜”的冰冷铁壁。
她终于彻底明白了他的游戏规则。
他可以给予“希望”,但这希望必须经由他手,必须在他划定的界限内,必须成为将她绑得更牢的丝线。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触碰到那个冰冷的金属方盒。盒子表面光滑,映出她扭曲苍白的倒影。
渴望,在心底疯狂滋长——对那一点点“外界”信息的渴望,对确认迦蓝安好的渴望。
而恐惧,如影随形——对这份渴望将把自己带向何方的恐惧,对彻底成为他掌中玩物、连思绪都被引导和监控的恐惧。
她的手指蜷缩起来,紧紧握成了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这一次,掌心的刺痛,再也无法让她清醒。
反而让她更清晰地意识到,那冰冷的金属盒子,和盒子里可能隐藏的、关于“外面”的细微声响,对她而言,已经成了比疼痛更难以抗拒的……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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