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胖胖带来的那一点微澜,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沉闷的回响后,迅速被更深的寂静吞没。房间里,又只剩下永恒不变的光源,和那片虚假却永恒的“阳光”。
安凉维持着林七夜离开时的姿势,坐在床边,微微仰着头,目光涣散地望着天花板。下巴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抬起时的力道和温度,耳畔也仿佛回荡着他那句如同烙印般的低语——
“从始至终,能留在你身边的,只有我。”
这句话,和她被囚禁以来听到的所有威胁、所有命令、所有扭曲的逻辑混合在一起,像某种具有腐蚀性的粘稠液体,缓慢地渗透着她早已麻木僵硬的思维壁垒。
不,不是思维。那更像是一种更深层、更接近本能的东西。一种对“存在”本身的感知。
她在这里。
她活着。
她呼吸,心跳,进食,被清洁,被观看,被……宣告所有权。
除此之外呢?
迦蓝走了,带着破碎的婚纱和空洞的眼神,去了遥远的边境。胖胖来了,带着震惊、痛惜和无力的质问,又走了。他们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玻璃的观众,看着她在这纯白的展柜里,一点点风干,失色。
而那个将她放入展柜的人,每天准时出现,用他的方式“照料”她,用他的逻辑“修正”她,用他的存在本身,填满她所有的感知空隙。
什么是真实?
墙上的污痕被擦去是真实。胖胖眼中沉痛的晦暗是真实。迦蓝头也不回的背影是真实。
那她自己呢?这具还在运作的躯壳,这片荒芜死寂的内心,算是真实吗?还是说,只是林七夜执念投射下的一道扭曲影子?
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被忽略的念头,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暗流,在她空洞的感知边缘滑过。
如果……如果连这最后的、属于她自己的“虚无”,也被他侵占了,那她还剩下什么?
这个念头太轻,太模糊,甚至没有形成清晰的语言,只是意识底层一次微不足道的颤动。
但下一秒,金属门滑开了。
林七夜走了进来。
时间,似乎和他这个人一样,精准到令人恐惧。
他今天没有拿任何东西,只是空手而来。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安凉身上,准确地捕捉到了她脸上那尚未完全散去的、极其细微的茫然,以及瞳孔深处那几乎不存在的、一丝涣散后的凝滞。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如常走近。
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她面前,垂眸看着她。那目光不再是单纯的审视或宣告,而是多了一种更专注的、近乎捕捉的意味。他在观察,观察她刚才那瞬间,灵魂层面那微不足道的“波动”。
安凉在他的注视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重新低下头,将脸埋入膝盖。这是她最习惯的防御姿态。
但这一次,林七夜没有让她如愿。
他伸出手,不是强迫地抬起她的脸,而是轻轻落在她的头顶。掌心温热,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拒绝的温和力道,揉了揉她有些凌乱的发顶。
这个动作太突如其来,也太……反常。不是命令,不是羞辱,甚至不像之前那种冰冷的触碰。它带着一种近乎安抚的意味,却又比任何粗暴的对待更让安凉浑身僵硬,心底警铃大作。
他想干什么?
“今天,想出去吗?”
林七夜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玩笑的成分。
出去?
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安凉混沌的思绪。她猛地抬起头,因为动作太快而眼前发黑,苍白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掩饰的、剧烈的情绪波动——震惊,怀疑,以及一丝被强行唤醒的、连她自己都唾弃的渴望。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声音。只是用那双因为消瘦而显得更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林七夜,试图从他平静无波的面容上,看出一丝一毫欺骗或戏弄的痕迹。
没有。
他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鼓励的耐心,等待着她的回答。
“你……说什么?”安凉的声音干涩得如同沙砾摩擦。
“我说,”林七夜重复,语气依旧平淡,“想出去走走吗?就我们两个。”
他强调了“我们两个”。
安凉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血液冲上头顶,带来一阵眩晕。出去!离开这个纯白的盒子,哪怕只是片刻,哪怕外面可能是另一个更大的陷阱……这个诱惑力太大了,大到她几乎要立刻点头。
但残存的理智和这几个月被反复碾轧的经验,死死拽住了她即将冲口而出的那个“想”字。
她看着他,眼神里的渴望迅速被警惕和更深的不安取代。
“条件?”她听到自己嘶哑地问,每个字都带着小心翼翼。
林七夜似乎对她的反应毫不意外,甚至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像是……满意?
“没有条件。”他回答,手从她头顶滑下,落在她的肩膀上,力道适中地拍了拍,“只是想带你出去透透气。”
他的触碰依旧让她浑身不自在,但话语里的内容却像毒蛇吐出的信子,散发着甜美而致命的气息。
没有条件?怎么可能?
安凉的指甲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他在试探,一定是。试探她是否还残留着“出去”的渴望,试探她的服从是否到了可以给予“奖赏”的程度,或者……这本身就是一场更残酷游戏的开端。
见她沉默,眼神警惕而挣扎,林七夜也不催促。他收回手,直起身,静静等待。
时间在无声的拉锯中流逝。每一秒,对安凉来说都是煎熬。出去的诱惑像魔鬼的低语,在她耳边盘旋;而理智的警告则如同冰水,浇熄那刚刚燃起的微弱火苗。
最终,她垂下眼睫,摇了摇头。
动作很轻,却很坚定。
“不……不用了。”她的声音低不可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拒绝了他给予的“诱惑”。
林七夜看着她低垂的发顶,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忽然俯身,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的床沿上,将她困在自己与床铺之间。距离近得她能清晰看到他眼中自己苍白惊慌的倒影。
“怕了?”他问,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怕外面,还是……怕我?”
安凉的身体瞬间绷紧,呼吸停滞。
“还是说,”他微微偏头,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让她如坠冰窟,“你更害怕的是……发现自己其实,还是‘想’的?”
这句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她所有自欺欺人的防御,直刺她内心深处那刚刚萌芽、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渴望。
安凉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瞳孔紧缩。
林七夜却在这时直起了身,拉开了距离。他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平日的平静,仿佛刚才那极具侵略性和洞察力的一幕从未发生。
“没关系。”他转身,走向门口,声音平稳地传来,“今天不想,还有明天。”
他在门边停下,侧首,余光扫过她僵硬如石的身影。
“安凉,我们有很多时间。”
金属门合拢。
纯白的空间里,虚假的阳光依旧明媚。
安凉瘫软在床边,浑身冷汗淋漓,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腔。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
他看穿了。
不仅看穿了她对“出去”的渴望,更看穿了她对自己这份渴望的恐惧和抗拒。
他不仅囚禁她的身体,现在,连她内心那一点点可怜的、试图维持最后界限的挣扎,都要被他纳入掌控,当作一场可以慢慢欣赏、细细品味的游戏。
最可怕的是……
当他靠近,当他用那种声音低语时,当她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那卑微软弱的“想”时……
一种比恐惧更深、更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冰冷战栗和某种近乎绝望依赖的战栗,曾悄然滑过她的脊椎。
她瘫在那里,望着那片虚假的阳光,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这纯白的、无声的侵蚀下,从内部开始……缓慢地、不可逆转地,变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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