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旧宿舍的回响
从清水镇回来，扎纸店恢复了往日的节奏。那笔丰厚的酬金被张清玄仔细锁进柜台下的木匣，王铁柱则因为“出差补助”（张清玄心情好，赏了二百）和带回的当地特色糕点而暂时忘却了惊吓，忙着研究如何将那些甜腻的糕点多保存几天，顺便盘算着下次能不能再蹭点别的特产。
店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米糕香和朱砂、纸张混合的独特气味。王铁柱拿着鸡毛掸子，小心翼翼地拂去纸马身上的灰尘，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张清玄依旧坐在柜台后，摩挲着温润的紫砂壶，看似慵懒，实则心神内守，引导着丹田内那簇烛焰般的星火缓缓运转。
经过古镇老宅的超度，他明显感觉到星火之力对“情绪”和“执念”的净化与调和能力又有所精进。这新生力量不像过去茅山灵力那般锋锐霸道，追求雷霆扫穴，反而更注重“理解”与“化解”，如同春雨润物，无声无息间涤荡污浊，抚平创伤。这种特性，在对付因冤屈而成的灵体时，效果尤为显着。当然，消耗也更大，需要更精细的操控。这无疑是一条更艰难的路，但根基也更为扎实。
“老板，你说那婉卿小姐，等了那么久，最后知道真相，得多伤心啊。”王铁柱一边掸灰，一边忍不住感慨，小眼睛里还带着点残留的唏嘘。
张清玄眼皮都没抬，淡淡道：“世间痴怨，多半源于求不得，放不下。执着于一念，困守百年，损人损己，愚不可及。”
“话是这么说，可感情这事儿，哪能说放下就放下……”胖子嘟囔着，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老板，那要是遇到那种……就是那种不讲道理，非要害人的厉鬼，咱们怎么办？也跟它讲道理？”
张清玄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无波：“冥顽不化，执意害生者，自有雷霆手段。超度是慈悲，灭杀是职责。判其善恶，量其因果，再决定是渡是诛。”
“哦……”胖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觉得老板这话虽然冷冰冰的，但好像挺有道理。他挠了挠头，又跑去整理那些五彩的扎纸元宝了。
这时，店门被推开，刘婶领着个穿着校服、脸色苍白的高中生模样的男孩走了进来。男孩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眼神躲闪。
“小张老板，这娃是我邻居家的，叫小斌。”刘婶叹了口气，“这孩子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老是说在学校旧宿舍楼那边看到不干净的东西，晚上睡不好，成绩也一落千丈。去医院看了，说是学习压力大，可我觉得不像……你给瞧瞧？”
张清玄目光落在小斌身上。少年气息萎靡，印堂发暗，周身缠绕着一股淡淡的、属于年轻女性的阴怨之气，但并不浓烈，更像是被轻微沾染。
“具体说说，看到什么，在哪里，什么时候。”张清玄言简意赅。
小斌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恐惧，声音发颤：“就、就在我们学校后面那栋废弃的女生宿舍楼……我、我上次晚上自习回去晚了，抄近道从那边过，看到……看到四楼一个窗户后面，有个穿白裙子的长头发女人在看着我笑……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后来，我、我晚上老是做梦，梦到她站在我床边……”
王铁柱听得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离门口远了点。
张清玄微微蹙眉。学校旧宿舍，年轻女性，诡异笑容……这组合听起来就不太妙。
“上门费一千。”他报出价格。学生没什么钱，事情听起来也不算特别复杂，但这个价格对普通家庭来说也不算小数目。
小斌的母亲这时也赶了过来，是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听到价格犹豫了一下，但看着儿子苍白的脸，还是一咬牙答应了，当场付了钱。
“明天放学后，学校门口等。”张清玄记下地址。
送走千恩万谢的母子俩和刘婶，王铁柱的脸又苦了下来：“老板，学校啊……还是废弃女生宿舍……这听着就比老宅还邪性！”
“怕了？”张清玄抬眼，透过墨镜看着他。
“谁、谁怕了！”胖子梗着脖子，“我、我就是觉得，那种地方，阴气肯定重！对，阴气重！”
张清玄懒得戳穿他，低头继续摩挲他的紫砂壶。心里却在盘算，学校人多眼杂，处理起来要更小心，而且，这种地方孕育出的东西，往往怨念更为纯粹和……偏执。
第二天傍晚，张清玄和王铁柱准时出现在市三中门口。小斌和他母亲早已等在那里，旁边还站着一个戴着眼镜、神情严肃的中年男人，是学校的教导主任。
“张先生是吧？我是学校的教导主任，姓王。”王主任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小斌同学的事情我们听说了，可能是学习压力太大产生了幻觉。那栋旧宿舍楼早就废弃了，平时都锁着，不可能有人。你们看看可以，但请不要影响学校正常秩序，也不要宣扬什么封建迷信。”
张清玄没理会他话语里的质疑，只是淡淡道：“带路。”
旧宿舍楼位于校园最偏僻的角落，是一栋红砖砌成的老式建筑，墙皮大片剥落，窗户大多破损，黑洞洞的窗口像一只只麻木的眼睛。楼前空地上杂草丛生，一棵枯死的老槐树枝桠扭曲地伸向天空，更添几分荒凉死寂。此时夕阳西下，余晖给破楼镀上一层不祥的橘红色，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腐烂植物的气味。
一靠近这栋楼，温度仿佛骤然降低了好几度。王铁柱忍不住抱紧了胳膊，小斌更是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抓住母亲的手。
王主任拿出钥匙，打开了生锈的铁门锁。“吱嘎——”一声，铁门被推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灰尘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寒意扑面而来。
楼内光线极差，走廊深邃而黑暗，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散落着废旧的桌椅和杂物。墙面上布满了斑驳的水渍和诡异的涂鸦。
“就、就是四楼……东边那个窗口……”小斌颤抖着指向楼梯口。
张清玄示意他们在楼下等，自己带着一步三回头的王铁柱走上楼梯。木质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在空旷的楼体内回荡，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心尖上。
越往上走，那股阴寒的气息越发浓重，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像是福尔马林混合着某种腐败花朵的怪异气味。
来到四楼走廊，光线更加昏暗。走廊两侧的宿舍门大多破损，里面黑洞洞的。按照小斌指的方向，他们走到东头最后一间宿舍门外。
门紧闭着，但门板上却异常干净，几乎没有灰尘。门缝底下，隐隐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白光。
张清玄伸出手，轻轻推了一下门。门没锁，应手而开。
宿舍内的景象，让身后的王铁柱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这间废弃的宿舍内部，竟然被打扫得异常干净，纤尘不染！与外面的破败肮脏形成鲜明对比。房间正中的地上，用白色的粉笔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类似召唤阵的图案。而在靠窗的位置，一个穿着老旧款式的白色连衣裙、长发披散的女生，正背对着他们，一下一下，机械地……梳着头！
梳子划过长发，没有发出丝毫声音。空气中弥漫着那怪异的香气，源头似乎就是那个女生。
“咕咚。”王铁柱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腿肚子开始转筋。
那梳头的女生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梳头的动作戛然而止。
然后，她的头颅，以一种人类绝对无法做到的角度，猛地一百八十度转了过来！
一张惨白浮肿的脸映入眼帘，嘴唇涂着猩红的口红，嘴角咧开一个极其夸张、几乎撕裂到耳根的诡异笑容，黑洞洞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神采，只有无尽的怨毒和冰冷！
“嘻嘻……你来啦……”
非人的笑声在死寂的宿舍里响起，令人毛骨悚然！
王铁柱“嗷”一嗓子，差点瘫软在地。
张清玄眼神一厉，踏前一步，将胖子挡在身后。他能感觉到，这个灵体身上的怨气极其浓烈、扭曲，充满了嫉妒、愤恨和一种毁灭一切的欲望。它已经不是简单的冤魂，而是在某种邪术或极端情绪催化下，变成了以他人恐惧和生命为食的厉鬼！
“胖子，”张清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凝重，“这个，没得谈了。”
他指尖，纯白毫光再次亮起，这一次，光芒中蕴含的不再是抚慰，而是凛冽的破邪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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