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古镇阴宅
扎纸店的日子,在一种表面松弛、内里紧绷的节奏中缓缓流淌。王铁柱为了那五十块水电补贴,在库房里与积年的灰尘和蜘蛛网奋战了整个下午,出来时灰头土脸,咳得跟个肺痨鬼似的,但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容——五十块即将到手!张清玄对此视若无睹,只是在他打扫完毕后,淡淡地确认了一下成果,便不再提及补贴之事,仿佛那只是随口一说。王铁柱心里七上八下,又不敢主动问,只能暗自祈祷老板这次能大发慈悲,一边在心里哀嚎:‘抠门老板,周扒皮转世!就知道画饼充饥……’
张清玄墨镜后的耳朵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将胖子的腹诽尽收耳中,嘴角勾起一丝无人能见的弧度。他扶了扶眼镜,目光掠过柜台,店里被王铁柱收拾过后,确实清爽了不少,连那些纸扎童男童女脸上的笑容,似乎都真诚了几分。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张清玄布下的预警屏障没有再捕捉到那个阴冷监视者的气息,对面书店也依旧死寂,如同一个沉默的、布满灰尘的墓穴。但他并未放松警惕,反而更加专注于体内星火的锤炼。
夜深人静时,他盘坐在柜台后狭小的休憩处,心神彻底沉入丹田。那点新生本源,已从最初的微弱星火,壮大至如今稳定燃烧的烛焰。它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汲取参片药力与红尘气息,而是开始主动地、如同呼吸般,与周遭天地进行着极其细微的能量交换。每一次周天运转,都能感觉到那烛焰般的核心更加凝实一分,光芒温润内敛,却蕴含着远比过去茅山灵力更为纯粹、更贴近本源的生机。这便是“破而后立”的奥义——旧有的框架被彻底打碎,反而得以在最原始的废墟上,重建起更坚实、更具潜力的道基。过程缓慢如蚁爬,但每一步都踏得无比坚实。
这天晌午,王铁柱端上来两碗热气腾腾的鳝丝面。鳝鱼是现划的,肉质紧实,与春韭、笋丝同炒,浇在劲道的面条上,浓油赤酱,香气霸道。张清玄坐下,拿起筷子,先拨开面上点缀的嫩绿葱花,夹起一箸浸满汤汁的面条送入口中。鳝丝的鲜嫩、笋丝的脆爽、韭菜的辛香与面条的麦香在舌尖炸开,咸鲜适口,锅气十足。他表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下箸的速度明显快了几分,体内那点星火似乎也享受着这份浓郁的烟火气,传递出微弱的“满足”波动。
‘火候掌握得不错,鳝鱼处理得也干净,就是酱油稍微多了一滴。’他内心客观评价, ‘这胖子,也就这点用处能抵得上他那三千块工资和偶尔的食材克扣了。’
王铁柱自己则呼噜呼噜吃得满头大汗,一边吃一边含糊地感慨:“老板,这鳝鱼可是我跟市场老张磨了半天嘴皮子才买到的新鲜货……” 话没说完,就被张清玄一个淡漠的眼神打断,立刻噤声,专心对付碗里的面条。
就在这时,店门被推开,刘婶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得体、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忧色的中年男人。
“小张老板,正吃着呢?打扰了打扰了。”刘婶嗓门洪亮,目光在店内一扫,落在张清玄身上,“这位是陈先生,我远房表侄。他家里……唉,遇到点邪乎事,听说你有本事,非要我带他来见见你。”
被称为陈先生的男人连忙上前,语气恭敬中带着急切:“张老板,您好。鄙人陈明远。是这样,我家在邻省清水镇有处祖传的老宅,最近准备修缮。可请去的工人接二连三地出事,不是莫名摔伤,就是晚上睡在宅子里听到女人哭声,吓得没人敢再干了。家里老人说祖上似乎有过什么恩怨……我找过当地几位先生去看,都说是阴气重,有东西作祟,但都束手无策。经刘婶介绍,特来请您出手,价钱方面,好商量。”
张清玄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粗茶漱了漱口,透过墨镜平静地“审视”着陈明远。气息中正,运势平稳,但眉宇间缠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灰黑色秽气,确实是被阴灵纠缠的迹象,而且时日不短。
“古镇老宅,年代久远,易生精怪,亦或积怨成祟。”张清玄语气平淡,“上门费五千,视情况定价。交通食宿,雇主负责。”
“没问题!一切按张老板的规矩来!”陈明远毫不犹豫地答应。
王铁柱在一旁听得脸都绿了,刚吃下去的鳝丝面好像都堵在了嗓子眼。‘又、又要出差?还是老宅?听着就比医院还瘆人!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张清玄无视了胖子那副如丧考妣的表情,对陈明远道:“明天早上七点,店门口等。”
陈明远千恩万谢地留下定金和联系方式,跟着刘婶离开了。
店内重归安静,只剩下王铁柱收拾碗筷时发出的、带着悲壮意味的碰撞声。
“收拾一下,明天早点起。”张清玄起身,走向柜台,开始准备可能用到的符纸和材料。
“老板……”王铁柱哭丧着脸,“我、我能不能留下来看店?我保证把店里打扫得一尘不染,连耗子洞都拿水泥糊上!”
张清玄头也不抬,慢条斯理地将一叠裁剪好的黄表纸放入旧布包:“可以。那你明天自己去城西屠宰场,买二十斤新鲜黑狗血回来,要现接的。”
王铁柱眼前一黑,仿佛已经闻到那冲天腥臊气和看到屠夫凶神恶煞的脸。城西屠宰场!二十斤黑狗血!还要现接!这比去老宅捉鬼可怕多了!
“我……我去!我跟您去老宅!”王铁柱一跺脚,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死道友不死贫道,哦不,是死外面不死店里!
张清玄满意地看到预期效果,不再多言。他需要王铁柱这个劳动力,也需要一个……在必要时可以用来测试危险程度的“人形探针”。毕竟,胖子虽然胆小,但命似乎挺硬。
第二天清晨,陈明远准时开车来接。车子驶出城市,开上高速,窗外的景色逐渐从高楼大厦变为田野村庄。王铁柱抱着他那塞得鼓鼓囊囊的背包(里面除了工具,还偷偷塞了不少零食),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紧张得手心冒汗。张清玄则靠在后座,闭目养神,墨镜遮眼,仿佛只是去郊游。
约莫三个小时车程,抵达了清水镇。古镇依水而建,白墙黛瓦,小桥流水,透着江南水乡的婉约。陈家的老宅位于镇子西头,是一处占地面积不小的明清风格院落,粉墙斑驳,马头墙高耸,门楣上的木雕虽已褪色,仍能看出昔日的精致。
只是,一靠近这宅子,就能感觉到一股与其他民居格格不入的阴森。明明是白天,宅子周围的光线却仿佛暗淡几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潮湿,又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脂粉香气?
陈明远拿出钥匙,打开那扇沉重的、带着铜环的黑漆木门。“吱呀——”一声,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弄里格外刺耳。
一股混合着霉味、尘土味和那奇异脂粉香气的阴风扑面而来,激得王铁柱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往张清玄身后缩了缩。
宅院内里庭院深深,抄手游廊连接着前后几进,但处处可见破败之象:杂草丛生,窗棂破损,地面青苔滑腻。阳光似乎被无形的力量阻隔在外,院内光线昏暗,温度也比外面低了好几度。
“哭声……主要是在最后面那栋绣楼……”陈明远指着庭院深处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声音有些发紧,“工人们也都是在那附近出事的。”
张清玄微微颔首,示意陈明远留在前院。他带着哆哆嗦嗦的王铁柱,沿着游廊,走向那栋绣楼。
越靠近绣楼,那股脂粉香气越发浓郁,同时,一种哀怨、凄楚的情绪如同无形的薄纱,开始笼罩过来。王铁柱只觉得头皮发麻,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
绣楼木门虚掩。张清玄推开门,一股更浓的香气和阴寒之气涌出。楼内布置还保持着旧貌,梳妆台、绣架、拔步床……只是都蒙着厚厚的灰尘,蛛网遍布。
张清玄站在楼内中央,闭上眼,心神沉入,引导星火感知。瞬间,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涌入他的感知——
一个穿着晚清服饰、容貌秀丽的年轻女子,倚在窗边,望着院门,日复一日地等待。她名叫婉卿,是陈家当时的小姐,与一名贫寒书生私定终身。书生进京赶考,许诺金榜题名便回来迎娶。她痴痴等待,却等来了书生另娶高官之女的消息。家族蒙羞,父母责骂,她被囚于这绣楼之中,最终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心碎绝望,用一根白绫,自缢于这绣楼梁上。死后怨念不散,与这绣楼融为一体,化作地缚灵,憎恨所有负心男子,也怨恨家族的无情。那些受伤的工人,多是身上带着妻儿照片或提及家眷,无意中触动了她的痛处,被她残留的怨念所伤。
并非主动害人的厉鬼,只是一个被情所伤、执念深重的可怜魂灵。
张清玄睁开眼,心中已有计较。此魂怨念虽深,但根源在于情伤与冤屈,并未主动索命,尚可超度。
他示意王铁柱将带来的香烛、清水和几样简单果品摆放在梳妆台前。然后,他取出一张空白的黄表纸,以指代笔,凝聚一丝星火之力,凌空绘制了一道简易的“安魂符”。符成,无形的安抚力量扩散开来,楼内那哀怨的情绪似乎平和了些许。
“婉卿。”张清玄对着空无一人的绣楼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直透灵魂的力量,“痴心错付,非汝之过。尘缘已了,执着何益?那负心人早已化作黄土,你的家族亦已没落。放下执念,方可解脱。”
他说话的同时,指尖星火之力如同温暖的月光,缓缓洒满绣楼每一个角落,洗涤着那沉积了百年的哀怨与悲伤。
渐渐地,梳妆台前的空气微微扭曲,一个穿着淡青色旗袍、面容凄婉的年轻女子虚影缓缓浮现。她看着张清玄,眼神中的怨毒逐渐被迷茫和泪水取代。
“他……他真的负了我?”她声音飘忽,带着哽咽。
“人心易变,誓言如风。”张清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为你自己,放下吧。”
婉卿的虚影颤抖着,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她对着张清玄盈盈一拜,身形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作点点莹光,消散在空气中。那萦绕绣楼百年的阴冷与脂粉香气,也随之彻底散去。
阳光透过破损的窗棂照了进来,驱散了最后的阴霾。
王铁柱看得目瞪口呆,直到那女鬼消失,才长长舒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我的娘诶……这就完了?老板这嘴炮功夫,比法术还厉害?’
张清玄脸色略显苍白,超度这种执念深重的地缚灵,消耗的心神远比对付狂暴的怨灵要大。但他能感觉到,星火在完成这次“说服”与“净化”后,似乎更加通透,对情绪力量的感知和引导能力又有所提升。
走出绣楼,将结果告知守在前院的陈明远。陈明远得知困扰祖宅多年的问题竟然源于一段如此悲情的往事,也是唏嘘不已,连忙支付了丰厚的酬金。
回程的车上,王铁柱抱着再次鼓起来的钱包(虽然是老板的),看着窗外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心里那点后怕终于被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即将到家的安稳取代。他甚至开始盘算晚上回去做点什么好吃的压惊。
张清玄则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紫砂壶。
这次外出,顺利解决了一桩陈年旧怨,收获了酬金,锤炼了星火。更重要的是,并未察觉到玄冥势力活动的明显痕迹。看来,对方目前的重点,似乎还停留在监视阶段。
他睁开眼,透过墨镜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
暂时的宁静,或许是为了酝酿更大的风暴。
但他不急。
他有的是时间,和越来越强的实力,陪他们慢慢玩。
毕竟,账,总要一笔一笔算清楚。而他张清玄,最是记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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