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无形的眼眸睁开的刹那,南行古道上的晨雾仿佛被一股无形之力搅动,变得愈发粘稠。
顾玄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径直刺向那片迷蒙的南方。
碎石与骨粉混合的道路在脚下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在低语着过往的血与火。
胸前的铜牌符文依旧散发着微弱的热量,像一颗固执的心脏,坚定地为他指引着陷城墟的方向。
日头升至中天,毒辣的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将大地烤得一片滚烫。
就在顾玄视线的尽头,一座残破的驿站孤零零地矗立在荒野之上。
土墙大半已经倾颓,露出里面焦黑的木梁;门匾断成两截,字迹早已模糊不清;唯一能证明其身份的,便是一杆歪斜的旗杆,上面挂着半幅被风雨侵蚀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布幡,随着热风无力地摆动。
这里的一切,都散发着死亡和腐朽的气息。
然而,就在顾玄的目光与那半幅布幡接触的刹那,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刷新!
倾颓的土墙变得崭新厚实,断裂的门匾恢复原状,上面“南风驿”三个字苍劲有力。
屋檐下挂起了两盏大红灯笼,火光跃动,为这荒凉的古道增添了一抹暖意。
紧闭的窗户纸后,透出温暖的橘黄色灯光,甚至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孩童追逐的嬉笑声,以及锅碗瓢盆碰撞的清脆声响。
一派人间烟火,温馨祥和。
顾玄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
他清晰地感知到,这不是法术重建,也不是时光回溯,这是一种覆盖在真实之上的幻象!
而幻象……必有其源头,也必有所图。
他非但没有畏惧,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悄然后退三步,手掌一翻,一枚由阴傀核心炼化而成的黑气陶珠已然握于掌心。
这陶珠能让他短暂地窥见怨气与阴气的真实形态。
当他将心神沉入陶珠,再度望向那座“温馨”的驿站时,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崩坏!
哪里有什么红灯笼,分明是两团不断跳动的幽黑鬼火!
温暖的灯光化作了从窗户缝隙中渗出的、令人作呕的浓稠黑气!
而那孩童的嬉笑声,则变成了无数冤魂凄厉的呜咽与哀嚎,仿佛要将人的灵魂都一同拖入深渊!
最让他心头一凛的,是那扇虚掩的“温暖”大门之后,一个身形僵直、穿着驿卒服饰的身影正一动不动地站着。
它手中握着一支毛笔,口唇机械地开合,发出沙哑而重复的音节:“登……记……姓……名……”
是戌字营亡魂常见的执念变种!
只不过,此地的怨气似乎与某种东西结合,竟能编织出如此逼真的幻境来诱杀活人。
“有意思。”顾玄冷笑一声。
这种借怨潮之力强化的幻境,对付普通旅人或许是必死之局,但在他眼中,这浓郁的怨气简直就像黑夜里的灯塔,清晰地暴露了敌人的位置和本质。
他没有丝毫犹豫,撕下自己衣袍一角,上面还残留着之前战斗时染上的血迹。
他将血迹随意地在脸上抹了几下,原本挺拔的身姿瞬间佝偻下来,眼神也变得涣散,一副长途跋涉、虚弱不堪的模样。
“迷路的孩子……求一口饭吃……”他用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自语,随即脚步踉跄,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一般,一头扎进了那片由幻象构筑的温柔陷阱。
一步踏入,天旋地转。
眼前的景象再次切换,驿站大堂内,一堆篝火烧得正旺,火上吊着一口大铁锅,里面的肉汤翻滚着,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一名面容慈祥、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坐在柜台后的案几旁,见他进来,和蔼地笑道:“孩子,外面风大,快过来暖暖身子。来,报上名来,老朽给你登记一下,便可在此歇息。”
顾玄仿佛被那热汤的香气勾走了魂,他低下头,像个受惊的鹌鹑,快步走到篝火旁跪坐下来,双手颤抖地举起面前的空碗,声音细若蚊蚋:“姓……姓林,叫阿七。”
然而,在他低垂的眼帘下,一双眸子却锐利如鹰,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定了大堂正上方的横梁——那里,有三团约莫拇指大小、仿佛活物般的漆黑影子正紧紧贴附在横木之上。
无数比发丝还要纤细的触须状黑线从它们的体-内垂落下来,精准地连接着散落在堂内角落几具早已化为干尸的尸骸天灵盖上。
蜉蝣!
以魂为食,擅长编织幻境的阴邪之物!
这三只,便是整个幻象的核心!
顾玄心下了然,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怯懦的模样。
他端起老者递来的“肉汤”,送到嘴边,借着喝汤的动作掩护,舌尖之上,一缕从黑水池中提取的精纯阴气悄然弥漫开来。
镇魔殿,“隐吸模式”,激活!
此法是镇魔殿的辅助能力之一,极耗心神,且无法直接将吸收来的力量炼化,但它最大的优点便是悄无声息,能够像水蛭一般,缓慢而隐蔽地抽取目标的微弱神识波动,而不引起对方的警觉。
顾玄的目标,正是那三只蜉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他喝下半碗“汤”的瞬间,识海中的镇魔殿微微一震,一行血色符文悄然浮现:“检测到异常精神频率,来源:梁上左侧黑影,波动微弱,是否尝试进行局部摄取?”
来了!
顾玄端碗的指尖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在心中缓缓“点头”确认。
嗡——!
识海中的镇魔殿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一道无形无质的恐怖吸力瞬间自顾玄头顶升起,隔空精准地锁定了横梁最左侧的那只蜉蝣!
那只蜉蝣猛然一阵剧烈的抽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连接着下方干尸的无数触须瞬间断裂了大半,它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半截黑影般的躯体竟被这股霸道绝伦的吸力硬生生从梁上撕扯下来,化作一道流光没入顾玄体内!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在整个幻境中炸开!
随着第一只蜉蝣遭受重创,整个幻境剧烈地晃动起来。
眼前面容慈祥的老者,那张和蔼的脸庞瞬间崩塌、融化,露出了其本体——那具驿站长干尸空洞的眼眶和腐烂的皮肉!
它口中发出与之前截然不同的、饱含暴怒与杀意的嘶吼:“登记姓名!登记姓名!”
剩下两只蜉蝣立刻察觉到了入侵者的存在,它们无比警觉,立刻切换了幻象!
温馨的大堂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电闪雷鸣的暴雨之夜。
冰冷的雨水兜头浇下,狂风怒号,无数鬼影在暴雨中穿梭,试图用这种混乱的场景来混淆顾玄的感知,让他无法锁定它们的真身。
但顾玄早有准备!
“哼!”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感如同一根钢针,瞬间刺破所有虚妄,将他的意识牢牢锚定在真实之中!
与此同时,他心念一动,那枚刚被他初步炼化的阴傀核心从识海中悍然冲出,化作一团凝实的黑烟,如同一只捕食的猎鹰,径直扑向了右侧那只蜉蝣的所在位置!
那只蜉蝣本能地发动了反击,一股更强烈的幻觉洪流直冲顾玄的脑海——刹那间,顾玄“看见”自己浑身浴血,倒在陷城墟的废墟之中,而已经牺牲多年的老哨长正焦急地向他伸出手,大喊着:“别往南走啊玄娃子!回来!快回来!”
这幻象,直击他内心最柔软、最痛苦的记忆!
然而,身处“血泊”中的顾玄,嘴角却缓缓扬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你不是他。”
话音未落,那团由阴傀所化的黑烟已经死死缠住了右侧的蜉蝣!
镇魔殿的吞噬之力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全力发动!
识海中,血色符文狂闪:“检测到可炼化目标:噬魂蜉蝣x1(幼体),是否启动炼化?”
“是!”顾玄在心中发出咆哮。
一股远超之前的剧痛瞬间贯穿了他的整个脑海,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疯狂搅动他的灵魂!
但他双目圆睁,牙关紧咬,硬是凭借着强悍的意志力死撑不倒,赶在整个幻象彻底崩解之前,强行完成了炼化!
最后一只蜉蝣见同伴接连被灭,终于感到了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它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不再构建幻象,而是猛地从横梁上脱离,闪电般钻入了那具还在嘶吼的驿站长尸身之中,操纵着干尸伸出利爪,疯了一般朝着顾玄扑来!
然而,顾玄却看也不看扑来的尸体,反手一扬,将刚刚炼化那只蜉蝣所得的一缕残魂封入一枚空白的铜牌之中,猛地抛向了角落里的那堆无主干尸堆里!
刹那间,异变陡生!
那堆原本死寂的干尸,眼眶中齐刷刷地亮起了幽幽的绿光!
它们仿佛被那缕同类的气息所吸引、所“唤醒”,竟齐声发出了与驿站长尸体一模一样的嘶吼:“登记姓名!登记姓名!”
这吼声此起彼伏,仿佛一场诡异的同类召唤仪式。
那只蜉蝣控制下的驿站长尸体顿时一个急刹,停在了原地,空洞的眼眶在顾玄和那堆干尸之间来回转动,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与迷茫。
就是现在!
顾玄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双手迅速结印,隔空锁定那具僵立的尸体,口中低喝一声:“收!”
镇魔殿的摄取之力再次发动,这一次,目标更大,吸力更强!
那具驿站长的尸体连同其体-内的最后一只蜉蝣,在一声不甘的咆哮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拖拽、压缩,最终化作一道黑光,被顾玄彻底摄入了镇魔殿中!
随着最后一只蜉蝣被镇压,周围所有的幻象、声音、怨气,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驿站,还是那座残破的驿站。
顾玄依旧站在堂前,只是脸色比之前苍白了几分。
他的识海中,黑水池上方泛起一圈圈涟漪,一行全新的血色符文缓缓浮现:“吞噬并炼化噬魂蜉蝣(幼体)x2,解锁被动能力:【幻觉免疫·初级】,可自主识别低阶精神干扰,并在遭受精神攻击时维持基础意识清醒。”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环视着满地枯骨和那具刚刚被他当做诱饵的干尸,声音不大,却在这死寂的驿站中显得格外清晰。
“你们设局请客……我却把主人全请进了殿。”
而在数里之外的一座荒丘之上,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身影,默默地收起了一面青铜罗盘。
罗盘上,代表着驿站方向的三点红光已经彻底熄灭。
他压了压斗笠,低声喃喃自语,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这少年……吃的不是饭,是鬼。”
夜幕缓缓降临,如同一块巨大的黑布,将荒野与古道尽数笼罩。
顾玄并未离开这座刚刚经历了一场凶险搏杀的驿站,他只是平静地走进大堂,盘膝坐在了那堆早已熄灭的篝火灰烬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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