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无形的威压并非来自天际,而是源于大地深处,像是无数冤魂的集体叹息,凝聚成实质,要将这片荒野彻底拖入永恒的死寂。
顾玄背靠着半截断墙,胸膛剧烈起伏,试图平复因过度消耗而紊乱的气息。
昨夜连番激战,他体内的阴气几乎被榨干,此刻正值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也是阴气最盛、阳气未生之时,他必须抓紧每一息时间恢复。
然而,就在他闭目凝神之际,胸口衣襟内,那枚刻着“戌”字的铜牌,竟毫无征兆地滚烫起来。
那不是火焰的灼烧,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炙热,仿佛有一颗心脏在他的胸膛之外,与他自身的心跳以一种诡异的频率开始共振。
“嗡……”
低沉的鸣响直接在他脑海中炸开,顾玄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正粗暴地撕扯着他的意识,要将他拖入某个未知的深渊。
他猛地伸手按住胸口,试图压制那块铜牌的异动,但一切都是徒劳。
他的视线瞬间模糊,周遭的枯林与黑水池如同褪色的水墨画,迅速被一片席卷而来的风雪所吞噬。
风雪如刀,刮在人脸上生疼。
一座孤零零的烽火台下,篝火被风吹得明灭不定,几乎快要熄灭。
一个身披破旧甲胄、胡须结满冰霜的老兵,正将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童紧紧搂在怀里,用自己残破的身体抵御着刺骨的寒风。
“玄娃子,冷不冷?”老兵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石在摩擦。
年幼的顾玄摇了摇头,小手却抓得更紧了。
老兵浑浊的
“玄娃子,你记着……”老哨长的声音陡然压低,充满了血与泪的沉重,“咱们戌字营,三百七十二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全都死在了南门外。那天……天杀的,那天,天上开了个大口子!”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
“一道黑漆漆的裂缝,就在南门顶上。里头……里头伸出来好多黑影子,跟长长的触手一样,一卷,就把人吸进去了……活生生的人啊,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没了……没了……”
“将军他……他最后一个冲上去,想把那口子堵上,可他也被吸进去了……”
老哨长说到这里,泪水混着冰碴从眼角滚落,声音哽咽到几乎无法言语:“全都没了……就剩下我,被将军一脚踹下了烽火台,才捡回一条命……”
他死死攥住手中的铜牌,那股力量几乎要将铜牌捏碎。
他把脸埋在孩子的发间,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地嘶吼道:“玄娃子,记住我的话!千万,千万别去南边!南门往南,百里之外,就是鬼门关!谁去谁死!”
记忆的洪流在此处戛然而脱,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剪刀硬生生剪断。
“呼!”
顾玄猛地睁开双眼,额头、后背,已然被冷汗彻底浸透。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不止,仿佛刚刚亲身经历了那场风雪与绝望。
他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那枚已经恢复冰凉的“戌”字铜牌。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彻悟。
这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军功牌,而是戌字营三百七十二名阵亡将士的身份印记!
它不仅仅是一块金属,更是承载了三百七十二道不甘、怨恨、恐惧的集体执念的“信标”!
难怪他会被那些伥鬼亡魂追杀不休,难怪他的每一次前行都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
他以为是自己闯入了这片死亡之地,现在看来,或许从他踏入这片荒野的那一刻起,或者更早,早在他血脉诞生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是这场跨越了岁月长河的巨大怨潮的一部分!
老哨长口中的“玄娃子”,就是他!
这段记忆,是戌字营最后的幸存者,用生命烙印在血脉与信物中的终极警告!
“南边……是鬼门关……”顾玄喃喃自语,
可现在,整个荒野,哪里又不是鬼门关?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力量,才是这片末土唯一的通行证。
他从行囊中取出最后两枚空白的铜牌,那是他从那些被他镇压的伥鬼身上剥离下来的。
他没有丝毫犹豫,走到仍在冒着丝丝寒气的黑水池边,将三枚铜牌一并浸入其中。
“滋啦——”
精纯的阴气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涌入铜牌之中,牌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漆黑如墨,表面甚至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顾玄眼神一凝,并指如刀,在自己心口猛地一划!
一滴殷红中带着淡淡金芒的心头血,被他逼了出来。
这滴血没有立刻滴落,而是在他的指尖悬浮、滚动,散发着一股纯粹而霸道的生命力。
“以我之血,启尔之灵,示我前路!”
他屈指一弹,血珠精准地一分为三,分别落在三枚漆黑的铜牌之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心头血落在牌面上,非但没有被阴气湮灭,反而像滚烫的烙铁落在了冰块上,发出“嗤嗤”的声响。
血珠在牌面上急速游走,所过之处,竟自动蚀刻出一道道细密的裂痕。
这些裂痕并非杂乱无章,它们彼此连接、蔓延,最终,当三枚铜牌并排放在一起时,那些裂痕竟组成了一幅残缺不全的地图!
地图的终点,是一个被鲜血般的裂痕重点标注出的区域,旁边还有两个扭曲的古字——陷城!
而地图所指引的方向,赫然是……南方!
就在地图成型的瞬间,顾玄的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悄然响起:
【检测到高浓度、高凝聚态执念源坐标……】
【坐标与‘镇魔殿’初始升级序列高度关联,疑似‘镇魔殿’初始坐标关联遗迹。】
【命名:陷城墟。】
顾玄的瞳孔骤然收缩。
陷城墟!
南方百里之外的废都!
老哨长临终前的遗训言犹在耳,南行,就是踏入鬼门关,是违背血脉中最后的守护。
但系统的提示却又如此明确,镇魔殿想要升级,想要获得更强的力量,就必须前往执念更强的源头。
如果“陷城墟”真的埋藏着当年戌字营覆灭的上古战场核心,那里,必然有超乎想象的恐怖。
但同样,那里也必然有未被当年“天裂”黑影吞噬掉的邪魔遗种,甚至……可能是当年那场浩劫真相的见-证-者!
去,还是不去?
这个念头只在顾玄的脑中盘旋了三秒。
他眼中最后的一丝犹豫便被决绝所取代。
在这片吃人的荒野上,止步不前,就是等死。
老哨长的警告是出于爱护,但他不懂,如今的世道,早已没有安全之地。
想要活下去,甚至想要弄清楚自己身世的谜团,以及戌字营覆灭的真相,唯有向死而生,不断变强!
他决定了,南行!
但他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孤身犯险。
顾玄站起身,目光扫过黑水池中那些浸泡着的阴傀。
他走到池边,伸手在浑浊的池水中搅动,最终,从中挑选出了五具形态最为完整、阴气最为稳定的阴傀。
他将那两枚刚刚刻上地图的铜牌取出,以自身精神力为引,强行将其打入两具最强阴傀的体内,作为阵眼核心。
而那枚承载了老哨长记忆的“戌”字铜牌,则被他重新贴身收好。
随后,他调动体内刚刚恢复的一丝阴气,效仿镇魔殿内魂链的结构,强行将五具阴傀的残魂链接在一起,形成一个可以由他远程操控的魂链网络。
“从今往后,你们便是我的眼,我的手。”
顾玄的意念沉入识海深处,将这支“阴兵小队”的主控权牢牢掌握。
只要他不死,精神不灭,这五具阴傀即便被打得粉碎,也能通过魂链,借助他自身的力量和周围的阴气,无限地复活重组。
这,便是他为自己打造的第一支“魔神”军团的雏形!
一切准备就绪。
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微弱的鱼肚白。
晨雾开始在枯林间弥漫,让这片洼地更显鬼魅。
顾玄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这片他停留了不过一夜的凶险之地。
昨夜布下的简陋残阵,早已被阴风吹得无影无踪,一切都仿佛没有发生过。
然而,他的目光却定格在了自己昨夜休息的断墙边。
一块巴掌大的焦黑陶片,不知何时被人插在了湿润的泥土里,正对着他离去的方向。
陶片上,用利器划出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刻痕,字迹稚嫩,却透着一股彻骨的怨毒:
“你也会变成我们。”
顾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缓步走过去,抬起脚,在那行字上重重一踏。
“咔嚓。”
陶片应声碎裂,化为齑粉。
他收回脚,头也不回地走向南方,只留下一句冰冷而坚定的低语,消散在浓雾之中。
“我不变成你们……”
“我镇压你们。”
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无人察觉,顾玄脚下坚实的冻土,竟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
仿佛有什么沉睡了千百年的古老之物,因这句话,缓缓睁开了尘封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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