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渐渐发现,王铁栓像是变了个人。以前他总是愁眉苦脸,衣服也邋里邋遢,现在天天乐呵呵的,身上的褂子洗得干干净净,连走路都带风。更奇的是,他家天天飘出香味,有时候是炖鸡的香,有时候是烙饼的香,引得半村人都往他家门口瞅。
有人问铁栓是不是请了厨子,铁栓只笑不答。他答应过铁锅精,不把它的事说出去——铁锅精说,它这号精怪,最怕被人当成怪物,要是被哪个多事的道士撞见,说不定就被收了去。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
这天是村里的庙会,按规矩要摆百家宴,家家户户都得做道菜端到祠堂前。铁栓前一晚就跟铁锅精商量:“锅爷,明天百家宴,您老露一手?让村里人也尝尝您的手艺。”
铁锅精傲娇地哼了一声:“老子的手艺是那么好学的?不过……让那些乡巴佬开开眼也行,省得总以为你是个不会做饭的窝囊废。”
第二天一早,铁锅精就忙活开了。它让铁栓买了条十斤重的大草鱼,又弄了些豆腐、香菇、葱姜,要做一道“铁锅炖鱼”。只见锅里的油自己烧热,姜片葱段“滋啦”跳进锅,草鱼“扑通”一下滑进去,两面煎得金黄,再加上料酒、生抽、豆瓣酱,最后倒上热水,盖上锅盖咕嘟咕嘟炖。
炖到一半,祠堂那边已经热闹起来,有人来催铁栓赶紧送菜。铁栓揭开锅盖,见鱼汤炖得奶白,鱼肉颤巍巍的,香气能飘出二里地。他找了个最大的盆,刚要把鱼盛出来,就听铁锅精喊:“慢着,还差最后一步。”
话音刚落,就见锅里冒出个小勺子,自己舀了点醋,又撒了把香菜,动作麻利得很。铁栓看得正出神,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呀”了一声。
他回头一看,吓了一跳,张婶不知啥时候站在门口,正瞪着锅里的小勺子,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铁栓……你家的锅……”张婶的声音都在发抖。
铁栓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坏事了。他刚想解释,就听铁锅精在锅里喊:“看啥看?没见过勺子自己动啊?”
这一喊,张婶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就往外跑,边跑边喊:“不得了啦!铁栓家的锅成精啦!”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正在祠堂前忙活的村民们听见喊声,都涌了过来,把铁栓家的小院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有人扒着窗户往里瞅,有人在门口议论纷纷,还有的老太太吓得赶紧掏出黄纸符往门框上贴。
“真成精了?不能吧?”
“张婶还能说谎?她说看见勺子自己动呢!”
“怪不得铁栓家天天那么香,原来是有妖精帮忙!”
铁栓急得满头大汗,堵在门口解释:“不是妖精,是锅爷……哦不,是我家铁锅成了精,它是好的,不害人!”
可谁信啊?村民们只听说过妖精害人,哪见过不害人的妖精?有人已经去找村长了,说要把这口妖锅砸了,免得给村里招来祸事。
正乱着,村长拄着拐杖来了。村长是个读过书的老头,还算镇定,他拨开人群走进屋,盯着灶台上的铁锅看了半天,问铁栓:“铁栓,张婶说的是真的?”
铁栓点点头,把铁锅精的来历一五一十说了。村长皱着眉头,刚要说话,就听锅里传来铁锅精的声音:“老东西,瞅啥瞅?是不是也想砸了老子?”
村长吓了一跳,手里的拐杖都掉了。他定了定神,对着铁锅拱了拱手:“仙……仙锅在上,老朽有礼了。只是……只是您老在此,村民们有些害怕,不知仙锅可否……”
“可否啥?”铁锅精哼了一声,“怕我?我在这村里待了快百年了,你小时候偷你爹的肉干,还是在我这儿烤着吃的呢,那时候咋不怕?”
村长的脸“腾”地红了,小时候的糗事被当众说出来,他老脸有点挂不住,可又不得不佩服这铁锅精记性好。
就在这时,人群里有人喊:“管它记不记得事,妖精就是妖精,赶紧砸了!”说着,就有个愣头青举着锄头要往里冲。
“住手!”铁锅精的声音突然变得洪亮,锅里“腾”地冒出一股热气,直冲到屋顶,吓得那愣头青手一软,锄头掉在地上。“老子在这村里护了三代人,你爹当年发高烧,还是你娘用我熬的姜汤灌好的;前年山洪,你家粮仓漏了,还是我帮着焐干了半袋粮食,你现在要砸我?”
那愣头青被说得哑口无言,挠着头不敢说话了。
铁锅精又对着人群说:“你们谁没受过我的好处?李老五家的孙子,当年出疹子,是用我熬的艾草水擦好的;王二娘家的猪,吃了我煮的猪食,一窝下了十二个崽;就连村口的老槐树,去年冬天冻得快死了,还是铁栓用我烧的草木灰埋在根下,才缓过来的!”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谁家没借过铁栓家的锅用?谁家没吃过用这口锅做的东西?这么多年,这口锅确实帮了不少忙。
张婶也挤过来说:“怪不得我上次吃了铁栓送的红烧肉,多年的老寒腿都舒服了,原来是仙锅的功劳啊!”
村长这才缓过神,对着铁锅深深鞠了一躬:“仙锅息怒,是我等有眼无珠,错怪仙锅了。”
铁锅精的气消了点,锅里的热气慢慢降了下去:“罢了,跟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计较,掉老子的价。今天这鱼,本来是给大家做的,既然都来了,就分着吃了吧。”
铁栓赶紧把炖好的鱼端出来,村民们你一碗我一勺,没一会儿就分了个精光。吃了鱼的人都赞不绝口,说这辈子从没吃过这么鲜的鱼,连鱼骨都想嚼嚼咽下去。
从那以后,铁锅精的事就在村里传开了,但没人再怕它,反而都把它当成了村里的宝贝。谁家有红白喜事,都要请铁栓把铁锅借去用用,铁锅精也不推辞,每次都把菜做得香喷喷的。有人想给铁锅精上供,它却只要点好油好米,说别的都是虚的。
铁栓的日子也越过越红火。有了铁锅精帮忙,他的饭菜香飘十里,连邻村的姑娘都听说了,托人来说亲。铁栓挑来挑去,最后娶了邻村的杏花姑娘,杏花不仅人长得俊,还特别勤快,跟铁锅精也处得挺好,常常一边擦锅一边跟它聊天。
过了两年,杏花生了个大胖小子,铁栓给孩子取名叫“铁灶”,小名“锅娃”。锅娃刚会走路,就爱围着灶台转,小手摸着铁锅咯咯笑,铁锅精也不恼,还常常冒点热气逗他玩。
又过了几十年,铁栓变成了白胡子老头,铁锅却还是那口铁锅,黑黢黢的锅沿依旧亮闪闪的。村里的老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可关于铁锅精的故事,却一直流传着。
有人说,在月光明亮的夜里,能看见铁锅精的小脸在锅底打盹;有人说,谁家要是遇到难处,对着铁锅念叨念叨,第二天准能想出办法;还有人说,铁锅精其实早就修练成仙了,只是舍不得炊香村的人,才一直守着那口锅。
只有铁栓知道,铁锅精哪也没去,就守在灶台上,守着他的家,守着这一村的烟火气。就像它常说的:“老子是口铁锅,就得守着灶台,守着烟火,这才是正经事。”
如今,炊香村的祠堂里,还挂着一幅画,画的是一口黑黢黢的铁锅,锅底隐约有张小脸,正眯着眼睛笑呢。画的旁边写着一行字: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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