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断书时间,一天。
酒店里,余山看着阔别已久的妻儿,他挤出了一丝笑容,沈忘川的眼神带着几分决绝和闪躲,孩子们则有些陌生警惕的躲在马丁的身后,只是探出脑袋看余山。
多年的聚少离多,让孩子们已经对他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不再亲近。
“中午想吃什么?我带你们去吃,”余山开口问道。
欲言又止的沈忘川沉思片刻,“就去那家老菜馆吧,味道好,价格也实惠。”
余山点点头,一行人离开酒店。
餐桌上的气氛沉闷得如同凝固的油脂。孩子们挑拣着盘中的菜,小眉头皱得紧紧的,余欣甚至小声用英语对马丁抱怨着什么。
马丁微笑着,用流利的英文轻声安抚,又自然地夹起一块孩子们可能爱吃的咕咾肉放进他们碗里,动作熟稔得刺眼。
余山的胃里像塞满了粗糙的砂砾,刚才勉强咽下的几口食物此刻成了沉重的负担,隐隐翻搅着。他搁下筷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
沈忘川的目光在他几乎没动的碗碟上短暂停留,又迅速移开,像是被烫了一下。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劝他再吃点,最终却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掩饰着那份无声的尴尬。
“很早以前我来过一次龙国,这里的饭菜比之我吃过的那次五星级的酒店似乎更可口,”马丁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打破了沉寂。
他的眼神温和地转向余山,“余先生胃口似乎不太好?这里的菜不合口味吗?”他的中文很标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但听在余山耳中,却像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审视。
余山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表示无碍的笑容,却感觉脸上的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挺好的,”他声音有些发涩,清了清嗓子才继续道,“只是……不太饿。”
他不想解释,那无休止的疼痛和药物的副作用早已剥夺了他对食物的渴望。他的视线掠过孩子们,他们正努力尝试着马丁夹给他们的食物,小脸上带着对新口味的不适应,却对马丁露出依赖的笑容。
余山的心像被钝刀子缓慢地割着。
沈忘川放下茶杯,瓷器磕碰桌面的声音清脆得突兀。她终于看向余山,眼神复杂,里面混杂着担忧、某种决断,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你……瘦了很多。”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死水,在余山心底漾开一圈苦涩的涟漪。
余山下意识地挺了挺背,那身崭新的西服此刻却像一副沉重的铠甲,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他避开了她的目光,低头看着自己骨节分明、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手。
“嗯,最近……有点忙。”他含糊地应道,这苍白的谎言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他能感觉到马丁的视线也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温和却带着穿透力,仿佛能轻易看穿他勉力维持的体面。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如同冰冷钢针钻入骨髓的剧痛毫无预兆地从肋下炸开,瞬间席卷全身。余山的身体猛地一僵,额角的冷汗瞬间就渗了出来。他放在桌下的手死死攥成了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这尖锐的疼痛压制那灭顶的癌痛。他咬紧牙关,下颌绷紧,连呼吸都停滞了几秒,才勉强将那几乎脱口而出的呻吟咽了回去。后背的衬衫,已然被冷汗浸湿了一小片。
沈忘川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说,却也憋了回去。
“我带孩子们去看看那边的水产,你们先聊,”马丁似乎察觉到了沈忘川的为难,主动开口道。
沈忘川感激的看了眼马丁,点了点头。
终于,饭桌上只剩下了沈忘川和余山。
“你.......”沈忘川张了张嘴,却堵住了喉咙。
“我们离......”余山也同一时间开口,却同时顿住。
或许是同时开口的缘故,沈忘川没有听清余山的话,她咬了咬牙,似乎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余山,我们离婚吧!”
“好”
一问,一答,却是沈忘川从愧疚转变到惊讶再到愤怒的表情,还有余山那如释重负的神情。
“你外面有人了吗?”沈忘川冷冷的开口。
余山看着她,摇了摇头,整个人躺靠在了椅子上,“没有,或许是累了吧。”
沈忘川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又不知道说什么。
“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余山的话,却打断了她的思绪。
洗手间的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餐厅的嘈杂和沈忘川那复杂的目光。
余山几乎是扑到洗手台前,冰冷的陶瓷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镜子里映出一张被精心修饰过的脸,粉底掩盖了灰败,腮红提起了气色,可那双眼睛,却像两口枯井,深不见底,只有疲惫和痛楚在其中翻涌。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呻吟终于从紧咬的齿缝里溢出。刚才强行压下的剧痛此刻变本加厉地反扑,如同无数烧红的铁钎在腹腔内疯狂搅动、穿刺。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和后背,昂贵的西服内衬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他佝偻着背,双手死死抵住冰凉的台面,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
视野开始发黑,边缘泛起模糊的光晕,耳朵里也嗡嗡作响。不行,不能在这里倒下……他颤抖着,几乎是凭着本能摸向随身携带的包,手指在里面慌乱地摸索,终于触到了那个冰冷坚硬的金属盒。杜冷丁。
针筒的塑料包装被粗暴撕开,他背过身,对着镜子,艰难地撩起衬衫下摆。腰侧的皮肤苍白松弛,肋骨根根分明。他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将针尖猛地刺入皮下。
冰凉的药液迅速推入,带来一阵短暂的、几乎令人眩晕的麻痹感,随即是熟悉的、如同退潮般舒缓的暖意,汹涌的疼痛被暂时镇压下去。
他拧开水龙头,捧起冰冷刺骨的水泼在脸上,试图洗去那层让他显得“正常”的假象,也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水珠顺着下颌滴落,打湿了前襟,留下深色的水渍。
该回去了。他整理了一下歪掉的领口,抹去脸上多余的水痕,努力挺直那仿佛随时会折断的脊梁。推开门的瞬间,外面餐厅明亮的光线和喧闹的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他眯了眯眼,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出去。
沈忘川还坐在原处,背对着他,肩膀似乎有些紧绷。
喜欢离婚后的我,成为守门人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离婚后的我,成为守门人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