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雾气,仿佛一团似的,包裹着青云观脚下的小镇,青石板路上浮着薄霜,倒像是撒了一层白糖末子。阿萝踩着露水刚踏进镇口,就听见“哐当”一声,一个油头粉面的胖子抱着空酒坛从客栈踉跄而出,正巧撞在她身上。
“哎哟喂!哪来的俏姑娘挡道?”胖子揉着撞疼的鼻子,眼珠滴溜溜转着往阿萝腰间玉牌上瞟,“嚯!天谕司的人?您就是那名扬天下的小主吧,失敬失敬!”他忙不迭整了整歪斜的瓜皮帽,露出后脑勺上反贴的膏药——敢情是昨夜喝大了摔的。
玄真子抚着佛尘站在她身后,见状轻笑:“这幻阵倒是逼真,连醉鬼都这般鲜活。”陆震握着绣春刀上前半步,刀鞘上的铜环叮当作响:“小主,林大人,道长,大家小心,此地处处透着蹊跷。”
话音未落,巷子里突然窜出一个穿红戴绿的老妪,揪着个灰扑扑的少年耳朵骂道:“臭小子!又偷吃我家供佛的枣糕!”
那少年龇牙咧嘴挣扎着喊冤:“奶奶冤枉啊!分明是黑猫叼走的!”两人拉扯间,供桌上的铜香炉突然腾起一缕青烟,在空中凝成个古怪的符号。
阿萝眼睛一亮:“停下!”她快步走到香炉前,指尖沾了点香灰在掌心画了个圈,“这烟灰带着灵力波动,定是阵眼之一。”玄真子点头赞许:“此阵以人间烟火为引,需化解三桩俗务方能破局。”
第一桩差事来得极快。卖豆腐的王婶抹着眼泪拦住众人:“官爷做主啊!我家芦花鸡今早不见了,准是隔壁周屠户偷去当下酒菜了!”说着便要拽着阿萝去评理。
林铮摸着下巴打量王婶身后竹篓里剩下的半筐鸡蛋:“婶子且慢,您这鸡莫不是自己飞走了?昨儿夜里刮鱼鳞的声音响彻半条街,许是惊着它了。”
王婶一下子愣住:“你怎知道……”话没说完,屋檐下突然传来“咕咕”两声啼叫。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房梁上蹲着一只花斑野鸡,爪边还粘着几片鱼鳞。
阿萝轻笑:“看来是贵客临门,借宿一晚罢了。”她袖中飞出一道金光,将野鸡收入乾坤袋,又变出一枚铜钱放在王婶掌心:“权当补偿您的损失。”
第二桩却棘手得多。李大爷拄着拐杖堵在井台边,非说自家菜园子的篱笆被人踩塌了,定要找出罪魁祸首。可那菜地里分明留着一串梅花状的脚印,分明是一只黄鼠狼所为。
林铮蹲下身研究了半天,突然拍大腿:“有了!这脚印深浅不一,前深后浅,必是背着重物行走!”众人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果然在篱笆外的槐树下发现个鼓囊囊的布袋,里面装满了偷摘的枇杷。
“好个狡猾的贼!”陆震抽出佩刀就要追查,却被玄真子拦住:“且慢,这枇杷沾着松脂香气,怕是有人故意为之。”阿萝拈起颗果子轻嗅,忽见远处屋檐闪过一道黑影——原是一只松鼠抱着枇杷核窜上了树梢。她屈指弹出颗石子,松鼠受惊掉落一枚刻着“木”字的木牌。
第三桩更是荒唐。张寡妇抱着破裂的水缸哭诉:“昨夜里刮鱼鳞听见屋顶有呼哧声,今早起来水缸就裂了道缝,定是那脏东西作祟!”阿萝绕着水缸走了两圈,发现裂缝处残留着细碎的冰晶。玄真子掐指算了算:“亥时三刻,北方癸水位,可是有人动了手脚?”
林铮自告奋勇爬上屋顶查看,下来时头发里沾满了稻草:“房梁上有个小洞,直通后院的冰窖!”众人赶到冰窖,果然看见个缩在角落里发抖的小童,手里还攥着半块未化的冰砖。原来这孩子贪玩,想用冰砖砸屋顶上的马蜂窝,不料砸穿了瓦片,冰水流进缸里遇冷收缩,这才撑裂了水缸。
“原来如此!”阿萝取出净心佩,往水缸里注入一道清泉,裂缝竟奇迹般地愈合如初。张寡妇破涕为笑,非要杀鸡款待恩人。阿萝婉拒间,忽然瞥见灶台上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红糖姜茶,茶汤表面浮着一层奇异的油膜。
“且慢!”玄真子突然变色,“这茶里有文章!”她用银针刺入茶汤,针尖立刻泛起诡异的紫色。阿萝顺着茶香寻去,在柴房里发现了一个密封的陶罐,里面泡着一株根部缠绕着红线的曼陀罗花。
“此乃连环计!”陆震拔刀出鞘,“有人故意制造争端,拖延我们破阵时辰!”话音未落,镇中央的钟楼突然传来悠长的钟声,十二道金光从四面八方射向天空,在空中交织成一座巨大的罗盘。玄真子脸色凝重:“子时已至,阵眼即将闭合!”
阿萝急中生智,将从三处获得的木牌、冰砖残片和曼陀罗根须拼合在一起,恰好组成一枚完整的太极玉扣。她纵身跃上钟楼,将玉扣嵌入罗盘中央的凹槽。刹那间,漫天金光化作细雨洒落,整个镇子如褪去戏妆的演员般迅速褪色——青砖黛瓦变回粗糙的岩石,熙熙攘攘的人群化作飘散的灵气。
“无量寿佛——好了!”玄真子长舒口气,“此阵名为‘红尘炼心’,唯有勘破市井百态,方能悟得破阵之道。”众人落地时,脚下已变成云雾缭绕的山巅,远处青云观的飞檐在朝阳下泛着金光。
林铮揉着被晒得发烫的脑袋抱怨:“早知道就不该听那老虔婆唠叨半个时辰!”
阿萝笑着拍拍她肩膀:“若不经历这些琐碎,怎能体会苍生疾苦?这正是山河灵脉最本真的模样。”
陆震收起佩刀行礼:“属下受教了。往后巡查各地,定当多留心民生琐事。”
玄真子捻着佛尘笑道:“善哉善哉,治国如烹小鲜,护佑山河亦需从点滴做起。”
众人正要下山,忽听得云海深处传来阵阵鹤唳。阿萝极目远眺,只见九只仙鹤排成整齐队列,衔着卷轴掠过观前的千年古松。她心中一动,展开卷轴只见其上墨迹未干,赫然写着:“昆仑墟现异动,速往查探。”
“看来又有新麻烦了。”阿萝将卷轴收入怀中,转身望向朝阳下的群山,“不过这次,咱们可得备足干粮再上路。”
玄真子骑着青牛,与她们挥手告别。
陆震也要回去复命,策马消失在远处。
只有阿萝和林铮继续前行,晨风卷起她们的衣角,如同展开一幅流动的水墨画卷,向着未知的远方徐徐铺展……
喜欢灵麓拾芳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灵麓拾芳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