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酒释权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一场更大的风暴已悄然酝酿。初冬的第一场雪还未落下,一股令人不安的寒意却已率先席卷了宫廷。
这日午后,萧明玥正于慈宁宫暖阁内批阅奏章,忽闻殿外传来一阵急促却极力压抑的脚步声。晚翠匆匆入内,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她快步走近,在萧明玥耳边低语了几句。
萧明玥执着朱笔的手骤然一顿,一滴鲜红的墨汁滴落在奏章的空白处,缓缓洇开,如同一朵不详的血色之花。她抬起眼,眸中瞬间褪去了所有的温和与倦意,只剩下鹰隼般的锐利与冰冷的清醒。
“消息可确切?”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气音。
“李德全亲自传来的话,皇上……已在乾清宫昏厥过去,太医正在施救,情况……不容乐观。”晚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皇帝病重,龙体欠安,这本是宫廷最高机密。但胤禛此番来得突然且凶险,乾清宫一时人仰马翻,消息终究是透出了一丝缝隙,被李德全这个经营多年的老狐狸捕捉到,并以最快的速度,递到了慈宁宫。
萧明玥缓缓放下朱笔,那支掌控着天下权柄的笔,此刻在她手中似乎有千钧重。她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时间去体会那瞬间涌上心头的、作为母亲的恐慌与刺痛。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瞬间浇透了她的四肢百骸,也将所有不必要的情绪冻结。
皇帝若有不测,幼主尚未完全成长,这巍巍朝堂,这虎视眈眈的宗亲,那深居简出却从未真正安分的太后(先帝母后)……顷刻间便会化作滔天巨浪,将这看似稳固的江山拍得粉碎。而她,首当其冲。
她站起身,步履沉稳地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寒风立刻灌入,吹动她鬓角的散发,也让她的大脑愈发冷静。天色灰蒙蒙的,铅云低垂,正是山雨欲来之势。
“晚翠,”她转过身,声音已然恢复了平日的镇定,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传哀家懿旨。”
“第一,即刻封锁紫禁城所有宫门,包括午门、东华门、西华门、神武门,以及各侧门、角门。自此刻起,许进不许出!没有哀家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离,违令者,视同谋逆,格杀勿论!”
“第二,命侍卫内大臣,即刻调派朕之亲信侍卫,分守各门及乾清宫外围,没有哀家与皇上的明确旨意,任何人不得靠近乾清宫半步,包括各位辅政大臣与宗室亲王!”
“第三,命内务府,即刻清查各宫人员,尤其是慈宁宫(指先帝母后)、宁寿宫(太妃居所)等处,若有任何异动,即刻来报!”
“第四,宫中一切往来文书、物品传递,自即日起,需经慈宁宫查验,方可放行。”
她语速不快,条理清晰,一道道指令如同早有预案般流畅而出。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敲打在晚翠的心上,也即将敲打在这座庞大宫廷的每一根神经上。
晚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用力点头:“奴婢明白!”她立刻转身,疾步而出,安排可靠之人分头传令。
萧明玥独自立于殿中,身影在逐渐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挺拔,也异常孤峭。她走到那面巨大的铜镜前,整理了一下微微有些凌乱的衣襟,将那一丝被寒风吹乱的发丝抿回耳后。镜中的女人,眼神锐利如刀,面容冷静如冰,看不到一丝属于母亲的柔弱,只有属于统治者的绝对理智与强悍。
很快,宫门外传来了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那是侍卫调动的声音。隐约间,似乎能听到远处宫门在沉重的机括声中缓缓闭合的闷响,如同巨兽合上了它的利齿。
慈宁宫内的烛火被一一点亮,将她的影子投映在墙壁上,拉得很长。
殿外,得到消息试图出宫办事或者传递消息的太监宫女,都被面无表情、手按腰刀的侍卫拦了回去。整个紫禁城,仿佛在一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所有的喧嚣与流动都停滞下来,陷入一种死寂般的宁静。只有风雪来临前,那越来越急促的风声,在重重殿宇间呼啸穿行,更添几分肃杀。
消息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虽被极力压制,那荡开的涟漪却无法完全消除。各宫的主位们纷纷派出手下心腹,试图打探消息,得到的回复却只有一个:“奉太后懿旨,宫禁封锁,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
宁寿宫内,太妃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脸上是掩不住的惊惶与猜测。而更深处的慈宁宫(先帝母后居所),却异常安静,仿佛暴风雨中心那片刻的凝滞。
萧明玥坐回炕上,重新拿起那支朱笔,仿佛无事发生般,继续批阅着奏章。只是那笔尖落下的力道,比平日更重了几分。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宫门深锁,锁住的是消息,是人心,也是这帝国未来命运的走向。在这扇扇沉重的宫门之内,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而她,必须赢。
喜欢锦孤阙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锦孤阙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