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离去时那踉跄仓皇的背影,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萧明玥心中漾开的并非涟漪,而是冰冷的算计。她并未立刻动作,依旧如常处理宫务,批阅内务府呈上的账册,甚至过问了太子午后骑射课的安排,神色平静得仿佛方才那一幕从未发生。
直到晚膳时分,殿内宫人皆已屏退,只余晚翠在旁伺候布菜时,萧明玥才放下银箸,用素绢轻轻按了按嘴角,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淡淡道:“晚翠,你去将小顺子唤来。记住,避开人眼。”
晚翠心领神会,无声退下。不过一刻钟,小顺子便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内殿,身上还带着些许从外面带来的寒气。
“娘娘。”他躬身行礼,声音压得极低。
萧明玥没有绕圈子,直接问道:“李德全养子李承泽之事,你可知晓?”
小顺子显然已有所耳闻,立刻回道:“奴才听说了些风声,说是因斗殴伤了人,被顺天府拿了。具体情形,尚不清楚。”
“本宫要你立刻去查,”萧明玥目光锐利,“查清楚三个事:第一,与李承泽争执之人是何背景,平日里与哪些人来往;第二,顺天府那边,是谁在经办此案,态度如何;第三,事发前后,京郊那家私塾附近,可有什么异常人物或车辆出现。”
她顿了顿,语气加重:“动用你在宫外所有的人脉和眼线,不惜代价,但要隐秘,绝不能让人察觉是紫宸宫在背后探查。”
“奴才明白!”小顺子神色一凛,知道此事关乎重大,立刻领命,“奴才这就去办。”
小顺子退下后,殿内重归寂静。萧明玥慢慢饮着杯中已微凉的茶水,眸色深沉。她不相信巧合。李德全的养子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她与萧家切割、权势最盛之时出事,这分明是有人捏准了李德全的“七寸”,要借此敲山震虎。
而这“七寸”,便是李德全对那养子视若己命的舐犊之情。这是她早就知道,并且一直握在手中,引而不发的筹码。如今,竟有人抢先一步,动了这枚棋子。
是皇帝吗?他想借此警告她,即便她清理了后宫,斩断了外戚,他依然能轻易拿捏她身边最重要的人?还是朝中其他看她不顺眼的势力,想通过剪除李德全来削弱她的耳目?
无论背后是谁,对方这一手,既狠且准。
但她萧明玥,从来就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接下来的两日,紫宸宫表面依旧风平浪静。萧明玥甚至比往日更加深居简出,除了定时去慈宁宫请安,过问太子功课,便是处理宫务,对李德全之事,绝口不提,仿佛全然未曾发生过。
李德全期间又借着回禀公务的机会,隐晦地提了一次,眼神中的焦虑几乎要溢出来。萧明玥只淡淡安抚了一句“本宫心中有数”,便不再多言。
她是在等。等小顺子的消息,也在等那幕后之人,下一步的动作。
果然,第二日深夜,小顺子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他脸色凝重,眼中却带着一丝查获关键线索的亮光。
“娘娘,查到了。”他声音压得极低,在寂静的殿内却清晰可闻,“与李承泽争执的那人,是京中一个破落户,平日里游手好闲,嗜赌成性。但奴才查到,就在事发前三日,他曾与永王府的一个二等管事,在城南的赌坊有过接触。”
永王府!
萧明玥眼神骤然一凝。永王,是皇帝的异母弟弟,素来闲散,不同政事,只爱吟风弄月,在朝中存在感极低。他的王府管事,为何会与一个街头混混扯上关系?还在李承泽出事前与之接触?
“还有,”小顺子继续道,“顺天府那边经办此案的推官,是去年新调任的,其座师……与永王府的长史乃是同科进士,私交甚笃。而且,事发当日,有眼线回报,曾在私塾附近见过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车内之人虽未露面,但马车帘子的徽记被风掀起一角,隐约像是永王府的标记。”
线索,仿佛一条条无形的丝线,最终都指向了那个看似与世无争的永王府!
萧明玥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不是皇帝,是永王?他为何要突然对她出手?是受人指使,还是蛰伏多年,别有图谋?
“永王……”她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字,眼中寒光闪烁。她想起不久前,皇帝似乎无意中提及,觉得永王近年来似乎过于“安分”了些。当时她并未在意,如今看来,这份“安分”之下,恐怕藏着不小的野心。
对方抓住了李德全的“七寸”,想借此扰乱她的阵脚,甚至逼她出手干预司法,从而落下把柄。
可惜,他们算错了一点。
她萧明玥,从不打无把握之仗,也从不将希望寄托于他人的仁慈或律法的公正。
她看向小顺子,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本宫知道了。你做得很好,下去领赏吧。记住,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
“奴才明白。”小顺子躬身退下。
殿内,烛火摇曳。萧明玥独自坐着,面容隐在明暗交错的光影中。
七寸之秘,已然窥破。接下来,便是如何将这瞄准她而来的毒箭,反掷回去,直刺那幕后黑手的心窝了。
她需要更确凿的证据,也需要一个,能让永王彻底无法翻身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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