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战场上那些倒下的战马,我心头阵阵发紧,忍不住连连扼腕叹息。
贺楚注意到我的异样,投来询问的目光。
我提及北冥朝廷虽未反对我们建骑兵,却要地方自筹粮饷、马匹和军械的困境,而俘获的战马可以扩充骑兵数量。
他听完冷哼一声:“不知这些年来北冥那位国君都在做些什么?水师不堪一击,连支像样的骑兵都建不起来!”
我怎会知道那位深居宫中的北冥国君终日忙碌什么?在我爹娘平日言谈间,提及他的次数还不如提及贺楚来得多。
不过……我侧首望向贺楚,“云泽或许略知一二,毕竟这位北冥国君怎么说也是他名义上的舅舅。”
贺楚眸光微动,指尖在剑柄上轻轻叩击。阵风卷着血腥气掠过,他望着战场上那些倒下的战马,忽然扬手召来传令兵。
“传令下去,”他声音沉静如铁,“凡缴获无主战马者,赏银二十两。”
“若遇负隅顽抗之敌——”,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狼藉的战场,“优先保全马匹。”
我怔怔望着他侧脸,只见阳光在他玄甲上镀了层金边。
他忽然转头与我四目相对,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西鲁不缺良驹,但既然禾禾想要组建骑兵……”
这一仗打得实在漂亮,不仅夺回长乐城,还缴获近百匹战马。
西鲁骑兵仅十余人轻伤,如此战果令我惊叹不已。看来这些年来,贺楚在练兵治军上花费了不少心血,此刻都化作了实实在在的战力。
他注意到我赞叹的目光,忽然俯身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如何?可还配得上禾禾?”
我没好气地睨他一眼。眼前这个眉梢带笑、言语促狭的人,与从前那个整日冷着脸、生人勿近的贺楚还是一个人嘛!
暮色中,百余匹战马被精心编队,每一匹都配好了西鲁特制的鞍具。
贺楚亲自挑选的百余名骑兵整齐列队,他们肩甲上镌刻的狼头徽记在夕阳下泛着暗光。
“告诉台州都督,”贺楚将令牌交给领队的百夫长,“这些儿郎暂借台州一月,务必把破连环马的战法悉数传授。”
我望着正在饮水的战马轻声道:“你连马鞍都备齐了?”
他执起我的手,“就当是还他一个人情。”
云泽纵马而来,见到这阵势不由莞尔:“好个借花献佛!既全了台州防务,又让西鲁骑兵在盟军中立威。”
当夜,我们三人在月下饮酒,月华如水,倾泻在庭院中的石桌上。
酒过三巡,话题不知怎的就说到了云泽那位身居北冥皇宫的舅舅。
云泽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杯,轻叹道:“我娘亲终究顾念着那份兄妹情谊,对这位舅舅的近况始终牵挂。”
他说着,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我,语气变得迟疑,“说来……他如今这般颓唐,与姑姑还有些关联。”
我执壶的手微微一顿:“与我娘何干?”
云泽压低声音:“听我娘说,当年这位国君对姑姑痴心一片,奈何……”
他悄悄瞥了眼贺楚,才继续道,“后来才退而求其次,娶了楚大哥的妹妹,也就是如今的仁贵妃。”
“竟有此事?”
我轻呼出声,转头看向贺楚。月光下他面色微沉,指节不着痕迹地收紧了酒杯,看来云泽所言非虚。
“更离谱的是,”云泽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舅舅这些年后位一直空悬……想必心里始终放不下姑姑。”
我终于明白为何爹娘这些年对北冥之事讳莫如深。原来看似平静的过往里,藏着这般曲折的情愫。
贺楚闻言轻嗤一声,指节在石桌上叩出清响:“莫要将过错都推到旁人身上。他身为一国之君,自己不思进取,倒会寻由头怨天尤人。”
云泽执壶斟酒,澄澈酒液在月下泛起涟漪:“楚大哥说得在理。情场失意固然难捱,可若真要振作,何至于颓唐至此?”
他抬眼望向虚空中的远方,“说到底,不过是诸多缘由凑在一处罢了。”
夜风拂过跃动的营火,将云泽的话音衬得愈发清晰:“一来北冥先帝传位时太过顺遂,诸位皇子中竟无人能与他相争。听闻当年本有位二皇子曾崭露头角......”
他执起酒盏轻啜一口,“后来不知怎的,就再没了声响。”
二来,他顿了顿,“那位仁贵妃对他百依百顺,从不敢对他大声相劝。偌大后宫又只有她一人,天长日久……。”
贺楚忽然冷笑:“便养出了个太平天子。”
云泽把玩着手中酒盏,叹息声融在晚风里:“还不止,我娘说我这位舅舅近两年痴迷炼丹,奏折堆积在案桌上三日不批已是常事,有时甚至旬月不理朝政。”
我望着杯中晃动的月影,忽然想起去年一路坐船北上时,曾听闻一位老儒生摇头叹息:“宫门深锁九重天,不见狼烟见紫烟。”
当时不解其意,此刻方知字字浸着血泪。
贺楚闻言,一掌拍在石桌上,震得酒盏轻颤:“竟荒唐至此!我那妹妹当初在西鲁时,最是活泼好动,爽快直言,如今怎会……”
他喉结滚动,未尽之语里带着几分痛心,“怎会变得这般唯唯诺诺?”
我轻轻拉住他的衣袖,指尖触及微凉的银线云纹:“耳听为虚,云泽所言终究也只是转述,待沿海倭患平定,你亲自去瞧瞧,届时再下论断也不迟。”
夜风骤急,吹得营火明灭不定,跳动的火光在三张神色各异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贺楚忽然执起酒壶,“明日还要商议军务,”他声音低沉,将斟满的三杯酒推到每人面前,“今夜不宜多饮。”
此刻他眸中跳动的火光,比杯中晃动的烈酒更灼热。
不管他与仁贵妃的兄妹情分如何浅淡,血脉的牵绊终究难以割舍。
我知他胸中翻腾着对北冥朝政的怒火,对仁贵妃处境的忧心,却也只能在这夜色中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云泽垂眸凝视着杯中倒映的星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可千言万语终是凝成眉间一道刻痕,化作今夜第数声无声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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