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界震荡的余波仍在肆虐。
喜马拉雅山脉上空,暗红色的魔域通道如同垂死巨兽的心脏,剧烈地搏动、明灭,喷吐着混乱的能量与空间碎片。蛛网般的漆黑裂缝在苍穹上蔓延,仿佛下一刻整个天穹就要彻底碎裂,将两个正在崩溃的世界残骸粗暴地糅合在一起。大地在哀鸣中撕裂,山峦倾倒,空间乱流如同无形的巨兽,吞噬着一切。
残存的守军在这天倾地陷的威力面前,连站立都变得困难,只能绝望地蜷缩在相对稳固的碎片上,等待着最终的审判。萧云半跪于地,天机剑插在身旁,清光黯淡到了极致,他强行推演维持“因果之箭”和感知全局,神魂已然油尽灯枯,此刻只能勉强保持一丝清明,看着这末日景象,心中充满了无力。青瑶依旧昏迷,气息微弱,但周身那奇异的青辉似乎在本能地抵抗着空间崩塌的侵蚀。
而在那超越了生与死、现实与虚无的夹缝之中,紫霞的意识,并未如她所想的那般彻底湮灭。
就在魔尊的抹除之力即将把她最后的存在痕迹也化为乌有的刹那,她灵魂深处那十世淬炼、并与“纯净混沌”初步融合的本质,以及那支刚刚射入时间长河、稳固了她轮回印记的“因果之箭”所带来的微妙联系,共同构成了一道极其脆弱的屏障,将她最后一点濒临消散的意识核心,护在了一片时空的涟漪之中。
她仿佛悬浮在一片绝对的黑暗里,感知不到身体,感知不到时间,只有一种纯粹的“存在”感。外界的剧变——魔域的崩塌,空间的撕裂,能量的风暴——都化作一种模糊的、宏大的背景噪音,传递到她的感知中。
她“看”不到,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两个世界(魔域与人间)那脆弱而关键的交界处,正因为碧落那决死一击造成的能量失衡和结构破坏,而处于一种极其不稳定的、即将彻底崩溃的边缘。一旦那维系着最后界限的“膜”彻底破裂,不仅仅是空间的融合,更是法则的碰撞与湮灭,其结果不是新生,而是……彻底的归墟,一切存在痕迹的抹平,比魔尊追求的混沌更加彻底的“无”。
同时,她也模糊地感知到了时间长河维度上,那短暂的僵持。魔尊因老巢被毁而力量波动,“因果之箭”暂时稳固了他们的印记,但魔尊的威胁并未解除,他依旧拥有着毁灭性的力量,只是在舔舐伤口,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一种明悟,如同黑暗中升起的光,照亮了她的意识。
魔尊要毁灭,世界在崩塌。而他们……他们这历经十世轮回、灵魂本质已然异变、承载着特殊“情念”与“纯净混沌”的六人(包括已牺牲的陆沉和碧落),似乎是这绝境中,唯一可能存在的……“变数”。
不仅仅是用来对抗魔尊的“武器”,更是……修补这破碎世界的“材料”?
一个源自世界本源意志的、模糊而宏大的信息流,如同最后的求救信号,穿透了层层阻碍,触及到了她这残存的意识。这信息流并非语言,而是一种直接的意念灌注,蕴含着当前危机的根源与一个……唯一的,却需要巨大牺牲的解决方案。
根源:魔域与人间,本是一体(上古世界),因天道分裂而剥离。如今强行碰撞,并非自然融合,而是毁灭性的湮灭前兆。需要一股足够强大、且能同时兼容两个世界法则特质的力量,作为“楔子”和“缓冲”,打入那崩溃的交界点,强行稳定空间结构,疏导混乱能量,为两个世界最终的、缓慢的、有序的分离或融合(那将是另一个漫长纪元的故事)争取时间,奠定基础。
解决方案:需要一个灵魂本质特殊(蕴含被净化的混沌与至情念力)、意志足够坚定、且愿意承受永恒孤寂与痛苦的存在,主动献祭自身的一切——肉身、神魂、轮回印记、所有的情感与记忆——将其化为最本源的法则能量,永镇于那时空裂缝的核心,成为维系两界平衡的“基石”。
这个存在,将失去所有,不再是任何意义上的“生命”,而是化作一个永恒的“概念”,一个维持存在的“秩序符号”。祂将承受两个世界法则碰撞带来的无尽痛苦,意识却要保持绝对的清醒与坚定,一旦动摇,基石崩溃,万物皆亡。那将是比死亡更加残酷亿万倍的……永恒刑期。
信息流消散,只留下那冰冷而残酷的抉择,悬浮在紫霞的意识之前。
谁去?
陆沉已牺牲,肉身神魂俱灭,仅存一丝意志于人皇剑,不足以承担。
碧落已撞日,形神皆燃,壮烈而逝。
青瑶重伤濒死,生命本源枯竭,其力量特质偏向滋养与守护,而非稳定与统合。
萧云神魂重创,智慧虽高,但本质更偏向推演与构建,而非承受与镇压。
墨离仍在魔域核心死战,其性桀骜,意志如刀,适合破坏而非维系。
唯有她……紫霞。
她精通天机推演,对法则变化最为敏锐;她灵魂中融合的“纯净混沌”与“情念”最为平衡;她此刻处于一种奇特的“非生非死”状态,意识纯粹;更重要的是,她见证了陆沉的牺牲,感受了碧落的决绝,承受了十世轮回的爱恨……她的意志,早已在无尽的痛苦与抉择中淬炼得如同星辰般坚定。
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浇头,让她那残存的意识剧烈地颤抖起来。
永镇时空裂缝……
意味着放弃与陆沉在轮回中重聚的任何可能……
意味着放弃与青瑶、碧落(若有机会)、萧云、墨离的姐妹、战友之情……
意味着永恒的孤寂,永恒的痛苦,永恒的……守望。
成为基石,便不再是紫霞,不再拥有过去与未来,只是维系三界平衡的一个……工具。
恐惧、不甘、眷恋……种种情绪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的意识。她想起了与陆沉十世纠缠的点点滴滴,想起了与姐妹们在天界的时光,想起了凡间的烟火,想起了所有她想要守护的美好……
就在这极致的挣扎中,她的意识仿佛再次触碰到了那记忆长河的尽头,那惊鸿一瞥的、闪烁着纯净白光的未来可能性……那白光,似乎与“天道仁心”、与一种全新的、充满希望的秩序隐隐相连……
如果……如果她的牺牲,能够为那个可能性争取到时间,为这个世界,为她所爱的人们,留下最后的火种……
那么,这永恒刑期,便有了意义。
挣扎渐渐平息,一种超越悲伤、超越痛苦的平静,如同深潭,笼罩了她的意识。
她想起了陆沉引爆龙脉时那决然的背影,想起了碧落撞向魔日时那璀璨的雷光……他们为了守护,可以毫不犹豫地献出生命。那么,为了守护他们用生命换来的、那微乎其微的希望,她为何不能献出比生命更加珍贵的……永恒?
“我……愿意。”
没有声音,只有一道无比清晰、无比坚定的意念,从她那残存的意识核心中发出,如同誓言,烙印在了这片虚无之中,也回应了那世界本源的求救。
在这意念发出的瞬间,现实世界中,那插在地上、承载着“因果之箭”残余力量和人族气运的人皇剑,仿佛受到了感召,发出了最后一声微弱的、却带着诀别意味的剑鸣,随即彻底黯淡,剑身之上浮现出细密的裂纹。
而紫霞那在现实中已然“消散”的身体位置,一点微弱的紫光开始重新凝聚,那不是生命的复苏,而是她将所有残存的力量、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情感、所有的轮回印记……一切的一切,开始向着那最终的“基石”形态,进行着不可逆的……转化与献祭!
她的抉择,将决定三界最终的命运走向——是彻底崩坏,还是在毁灭的边缘,强行维系住那最后一丝,通往未知未来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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