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越、宋大川和刘大牛三人,仅仅走出村子不远,真正的困难便摆在了眼前——那条曾经被他们刻意用藤蔓和荆棘封堵起来的小路。
两三个月的光景,在岭南充沛的雨水和温暖气候的滋养下,那些原本只是被拉扯到路中的藤蔓与荆棘,早已疯狂生长、相互缠绕,变得异常茂密和坚韧。
原本依稀可辨的小径痕迹已被彻底吞没,眼前只有一片郁郁葱葱、带着尖刺的绿色屏障,仿佛一道天然的保护墙,将麻风村与外界隔绝开来。
“跟紧我!小心脚下的刺!”宋大川低喝一声,率先挥起了柴刀。
他凭借着自己老猎人的经验和记忆,努力辨认着大致的方向,奋力劈砍着挡路的枝条。
坚韧的藤蔓需要反复砍剁才能断开,带刺的荆棘稍不注意就会勾破衣衫,划伤皮肤。
刘大牛紧随其后,用身体顶开被砍断的枝杈,艰难地开辟出一条仅容一人弯腰通行的缝隙。
宋清越跟在最后,每一步都走得极其小心。
尖锐的刺丛擦过她的手臂和裤腿,留下火辣辣的疼。
她必须时刻低头,躲避横生的枝桠,还要注意脚下湿滑的苔藓和盘根错节的树根。
空气中弥漫着植物被砍断后散发的青涩气息,混合着泥土的腥味。寂静的山林里,只有柴刀砍伐的“咄咄”声、三人粗重的喘息声,以及衣物与植被摩擦的“沙沙”声。
王大力是半下午受的伤,宋清越他们在他受伤约莫半个时辰后出发,原本指望能在天黑前赶到河口镇。
可在这密不透风的绿色迷宫中穿行,速度被拖慢到了极致。
他们才艰难地行进到一半路程,天色便已彻底暗了下来。
农历十月底的岭南,虽无北方的凛冽寒风,但山间的夜风已然带着浸入骨髓的凉意。
更麻烦的是,随着夜幕降临,浓重的露水也开始凝聚,悄无声息地打湿了他们的衣衫。
被汗水浸湿后又经山风一吹,宋清越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冷得她牙齿忍不住开始打颤,浑身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宋大川和刘大牛常年劳作,体格健壮,虽然也觉得寒冷难耐,但还能咬牙硬扛。
宋大川回头看到宋清越脸色发白,嘴唇都有些发紫,不由得放缓了脚步,担忧地问:“越越,还能撑住吗?要不找个地方生火歇歇?”
宋清越用力搓了搓冻得僵硬的脸颊,摇摇头,声音带着颤音却异常坚定:“叔,我没事!大力哥还等着呢,不能歇,继续走!”
她心里清楚,王大力的伤情刻不容缓,每耽搁一刻,危险就增加一分。
三人借着朦胧的月光,在崎岖难行的山路上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
当终于看到河口镇那模糊的轮廓时,已是夜深人静的亥时末。
眼前的河口镇,在清冷的月光映照下,呈现出一派令人心悸的萧索景象。
与他们两个多月前匆匆路过时相比,这里更加破败死寂。
街道上空无一人,许多店铺的招牌歪斜欲坠,原本悬挂的灯笼早已掉落在地,被夜风吹得在地上骨碌碌滚动,发出空洞的声响。
不少店铺门口甚至长出了半人高的荒草,在夜风中摇曳,如同鬼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败的气息。
“这……”刘大牛看着眼前的景象,倒吸一口凉气,“这镇上怎么变成这样了?跟个鬼镇似的!”
宋大川面色凝重地环顾四周,沉声道:“看来情况比我们想的还糟。王掌柜……恐怕难请了。这镇上,感觉好久都没人住了一样。”
“要不,我们直接往怀远县城去吧?估计现在,也只有县城里可能还有郎中了。”刘大牛提议道,语气带着不确定。
宋清越心里也沉甸甸的,但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既然来了,总要去济仁堂敲敲门,碰碰运气。万一王掌柜还在呢?”
三人沿着死寂的街道,来到了济仁堂门口。
药铺的大门紧闭着,黑漆漆的,没有任何光亮透出。
他们开始用力拍打门板,宋清越提高声音喊道:“王掌柜!王掌柜!您在吗?我是山里的药农宋清越!开开门啊!”
寂静的夜里,敲门声和呼喊声显得格外突兀。
他们锲而不舍地敲了大概一刻钟,就在他们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屋内终于隐约亮起了一星如豆的、极其微弱的灯光。
门板后面传来细微的响动,接着,门栓被轻轻取下,门开了一道缝。
王掌柜那张熟悉却又变得无比憔悴的脸庞出现在门后,在昏暗的光线下,宋清越震惊地发现,他竟已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颧骨高耸,真正是皮包骨头!
“宋姑娘?怎么又是你?快,快进来!”王掌柜的声音沙哑而急切,他迅速将三人让进屋内,又立刻将门死死闩上,仿佛外面有什么洪水猛兽。
借着桌上那盏只有一根灯芯、光线昏黄的油灯,宋清越看清了屋内的情形,药柜依旧,却蒙着一层薄灰,显得冷冷清清。
她顾不上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语速极快:“王掌柜,长话短说。我们村一个年轻人,下午不小心掉进石灰池里,整条右腿严重烫伤,红肿起泡,情况非常危急!您能治这种伤吗?”
“石灰?”王掌柜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你们……你们村里竟然用得上石灰了?”
他随即皱了皱眉,沉吟道:“寻常的火烧、水烫之伤,老夫倒是治过不少。这石灰烧伤……还是头一遭遇到。原理上或许相通,只是石灰碱性霸道,恐怕伤口更难愈合,易溃烂……”
宋清越一听有希望,立刻将王叔交给她的那个装着所有积蓄的布包拿了出来,双手递到王掌柜面前,恳切地说:“王掌柜,这是诊金,您看够不够?若是不够,我们再想办法凑!求您跟我们回村,给大力哥看看吧!他的腿……怕是耽搁不起了!”
王掌柜却没有伸手去接那个钱袋。
他抬起枯瘦的手,轻轻推开了宋清越的手,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苦涩与一种近乎绝望的务实。
“宋姑娘啊……”他长长叹了口气,声音干涩,“这大荒年的,我要这些银钱有何用?能买到一粒米吗?”
他指了指外面死寂的街道,“你看看这河口镇,还能找到一家开门的米铺吗?我和我家老婆子,已经断粮一两个月了,全靠挖些野菜、剥点树皮勉强吊着命……
这镇上,如今只剩下十来口人,都是些走不动的老家伙……最近,饿死的人,越来越多了……”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宋清越,带着孤注一掷的期盼:“你们若真心想请我出诊,诊金,我不要钱。你们……能给我一石大米吗?”
喜欢流放岭南?我带全村吃肉住大房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流放岭南?我带全村吃肉住大房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