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放下手帕,眼眸红润着,低头看着手中的帕子,轻轻叹息一声,
“唉,如今都这样了,我们林府可以退一步。
衡儿既中意她,认定她,可以纳她为妾室。
但是,正妻之位,绝不可能!
这是林家的底线,绝无可能更改。
京城王府的亲事,不是我们说拒绝,就能拒绝的。
如果惹了皇家的怒气,我们林家,你们李家,谁都跑不了,轻则问罪,重则杀头。
谁能担得起?”
李安和张氏心中惶恐更盛,这么严重吗?
这可不行!好不容易能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了,这得罪了皇家,以后的好日子都没了。
张氏在女儿招亲时,听到女儿提出的那些条件,她听的是心惊肉跳的,心里觉得真是难为情,抬不起头来。
如果她能阻止,她绝对不会让春芽那样说的。
其实作妾,在她看来,已经很好了。
如今闹成这样,林府仍然不嫌弃,还愿意春芽嫁给大公子作妾,已是不易。
李安却有点为难,作妾也不是不可以,以前在林府,春芽本就是大公子的通房,以后也是要作妾的。
其实,只要两人可以在一起,名分也没有那么重要。
可是这需要春芽点头。
他知道,春芽既然在招亲时作为条件提出来,她内心是不愿意作妾的。
如今闹成这样,春芽会同意吗?
大太太看着脸色变幻的两人,语气稍缓,继续道:“你们回去,好好劝劝春芽。
若她点头同意做妾,我们林府必不会委屈了她。
定会风风光光地让衡儿娶她过门,该有的体面一样都不会少。”
张氏脸上的恭敬笑容更浓,连忙应承:“太太,您说的是。
我们……我们自然是千万个愿意的。
能进林府,是春芽天大的福气。
只是……只是春芽这孩子,性子是有些倔强,我们也不知她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
她显得十分为难,“不过,太太您放心,我们回去一定好好劝劝她!一定好好劝!”
大太太看着张氏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想起儿子如今的惨状。
心中又是气闷又是酸楚,眼圈一红,竟又掉下几滴泪来。
大太太在李安和张氏眼前接二连三的掉泪,他们更是愧疚不安起来。
大太太用手帕拭着泪,声音带着哽咽,
“春芽这孩子……说心里话,我和老太太、老爷,原本也都是挺喜欢的,聪慧能干,老实本分。
可是,你们也得体谅体谅我们做父母的难处。
你们自己想想,春芽她……她毕竟是丫鬟出身,这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若让她做了衡儿的正室夫人,将来衡儿在官场上如何立足?
那些言官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她抬起泪眼,看着李安和张氏:“让她做个贵妾,她和衡儿依然可以恩爱相守,这难道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吗?
为何非要如此倔强,闹到如今这般田地呢?
衡儿如今……如今都成什么样了……
一个多月后,衡儿就要回京赴任,如今如此模样,当今圣上如果怪罪下来……
该如何是好啊?”说着又泣不成声了。
李安和张氏被大太太的眼泪和话语说得心中恻然。
更是觉得林家已经做出了巨大让步,自家女儿若再坚持,就显得太不懂事、太不近人情了。
两人连忙点头,“太太您别伤心,我们明白,我们都明白!
回去一定好好劝春芽,一定把道理跟她讲明白!”
大太太这才稍稍止住泪水,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叹息着离开了茶室。
李安和张氏心情复杂地坐着,互相商量回去后,如何和春芽说。
而此时的后山,完全是另一番光景。
原来,早在李安和张氏刚进大殿,与林家人尴尬照面之时,
一直呆坐在蒲团之上,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的林景衡,瞥见了李安和张氏的身影。
他的瞳孔震动了一下。
虽然没有看到春芽,但李家夫妇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激活了他深藏在心底的执念。
他猛地站起身,就像着了魔一样,迅速地冲出大殿,口中喃喃着:
“春芽……春芽……”
他开始疯了一样,满寺院地寻找起来。
林墨一直紧张地守在一旁,见状立刻跟上,焦急地护在他身边,帮他一同寻找。
他们找遍了前殿、偏殿、放生池……
最后,林墨拉住一个小沙弥,询问是否见到一位容貌清丽,衣着清雅的小姐。
小沙弥想了想,指了通往后山的小路。
林景衡立刻不顾一切地向后山跑去。
林墨生怕他失足跌落,紧紧跟随。
终于,在那处着名的、挂满红色祈福木牌红丝带的福缘树下,他们看到了那个伫立在悬崖边巨石上的纤柔背影。
山风拂过,吹起她的裙裾和发丝,那背影在满树红绸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孤寂。
红杏和兰香正踮着脚,好奇地读着那些布条上的愿望。
兰香边读边感叹:“春芽姐,你看,这些大多都是求姻缘美满,为家人祈福保平安的。
听说在这里祈福可灵验了!
我们也写一个挂上去吧?”
春芽没有回头,声音淡淡的,没有一丝波澜:
“你们两个写吧。我……没什么可祈福的。”
语气中的灰冷与疏离,让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眼神黯淡,心中齐齐叹息。
“我帮你写。
我……我有好多想要祈福的话。”
一个熟悉的声音自她身后陡然响起。
那个声音带着急切的喘息,还带着一丝惊喜的轻颤。
春芽浑身猛地一僵,如同被电流击中!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然转过身!
真的是他!林景衡!
他就站在几步开外,山风吹动他略显宽大的衣袍,更显得他身形消瘦。
脸色是病态的苍白,眼窝深陷,带着明显的黑眼圈,整个人憔悴了许多。
此时,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不再空洞呆滞,里面像是燃着两簇幽深的火焰,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愫。
有痛楚、有思念、有急切,还有失而复得,小心翼翼的温柔。
四目相对,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
风声、鸟鸣、兰香和红杏的小声惊呼声,全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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