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金灿灿的日头爬上窗棂,将议事厅内那排顶天立地的紫檀木账册架子晒得暖烘烘。
空气里浮动着陈年纸墨的微尘,混着新泡的雨前龙井的清苦。云舒端坐宽大书案后,天水碧的窄袖襦裙衬得她愈发清瘦,腰肢被束得极紧,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度。
她指尖捻着页泛黄的旧账,柳眉微蹙。指尖点着墨迹模糊处:“陈伯,宣和二十三年,北郊皇庄的秋粮入库数,与佃户缴租册子对不上三百石。这笔糊涂账,谁经的手?”
陈伯垂手立在案侧,额角渗出细汗:“回郡主,是……是李管事。前年……病故了。”
“病故?”云舒冷笑,指尖“笃”地敲在账页上,“他倒是死得干净。三百石粮,够三百户吃一年。查!他名下所有田产、铺面,他妻儿老小近三年的吃穿用度!掘地三尺,也要把这笔粮挖出来填上!”
“是!”陈伯躬身应下,后背已湿透。
死无对证?正好招魂回来跪着打算盘!腰间玄铁对牌寒光一闪。
“还有,”云舒指尖划过另一本簇新的绸面账册,“上月采买的苏杭云锦,库房登记一百匹,各房领用签单统共七十三匹。余下二十七匹——”她抬眼,目光如冰锥,刺向下方垂手侍立、面如土色的内库管事张全,“蒸发了?”
张全膝盖一软,“噗通”跪地:“郡主明鉴!库房……库房鼠患!定是耗子拖了去!奴才……奴才已命人加紧捕鼠……”
“哦?”云舒慢条斯理地端起青瓷茶盏,吹了吹浮沫,“耗子拖走二十七匹云锦?这耗子,怕是成了精吧?”她轻轻呷了口茶,声音陡然转厉,“拖下去!杖二十!查他全家!查不出耗子精,就让他顶了这精怪的名头——发配北疆挖矿!”
“郡主饶命!饶命啊——!”张全杀猪般嚎叫,被两个玄甲侍卫捂住嘴拖死狗般拖走,青砖地上留下长长一道水痕。
议事厅内死寂。几个管事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算盘珠子拨动的噼啪声,此刻听来如同催命符。
云舒揉了揉发胀的额角,重新提笔,蘸饱了朱砂,正要往那“亏空”二字上画圈——
“嗒。”
一声极轻的脆响。
一颗圆滚滚、裹着晶莹糖霜、透着琥珀光泽的蜜渍梅子,被两根修长有力的手指捏着,精准无比地塞进了她微张的唇间!
酸甜的汁液瞬间在舌尖炸开!带着一丝凉意,冲散了满口茶涩!
云舒猝不及防,呛得轻咳一声!朱笔在账册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红痕!
她猛地扭头!
谢景行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她身后!一身玄色暗纹常服,袖口挽至肘间,露出结实的小臂。他微微俯身,宽阔的胸膛几乎贴上她的背脊,灼热的呼吸带着刚练完枪的汗气,混着一丝清冽的松木香,密密匝匝地喷洒在她敏感的耳廓和颈侧!
“酸么?”他低笑,声音带着晨起特有的沙哑慵懒,像羽毛搔刮心尖。
喂食?当老娘是笼中雀!云舒眼底寒芒骤起!握笔的手腕猛地一翻!沾满朱砂的笔尖如毒蛇吐信,带着凌厉风声,狠狠戳向身后男人凸起的喉结!
“侯爷若闲得慌——”她声音淬冰,动作却快如闪电!
谢景行不闪不避!甚至喉结还微微向前顶了顶!就在那猩红笔尖即将刺破皮肤的刹那!他左手如电探出!一把攥住她持笔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却巧妙地避开了笔尖锋芒!
右手顺势滑下!宽大的掌心带着滚烫的温度,精准无比地覆上她紧窄的腰侧!隔着薄薄的衣料,指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那截腰肢绷紧的线条和细微的颤抖!
“闲?”他薄唇几乎贴着她耳垂,气息灼热,“为夫忙得很。” 掌心在她腰侧不轻不重地一捏!
“忙着——”他拖长了调子,带着戏谑的鼻音,“查账。”
云舒浑身一僵!被他攥住的手腕滚烫,腰侧被他掌心覆盖的地方更是像被烙铁烫着!那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和一丝……狎昵的意味!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指腹上薄茧摩擦衣料的细微触感!
“查什么账!”她试图挣脱,声音却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颤。
“查……”谢景行低笑,鼻尖蹭过她散落的鬓发,深吸一口气,像在品味最上等的香,“查娘子这腰——”
他覆在她腰侧的手掌,缓缓地、带着磨人的力道,沿着那紧窄的弧线,向上滑了寸许!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她脊骨凹陷处!
“又细了几分。”
“轰——!”
一股热流猛地从脚底窜上头顶!云舒耳根瞬间红透!连脖颈都染上绯色!议事厅里还有这么多管事!他……他怎么敢!
“谢景行!”她咬牙低叱,猛地抬肘向后撞去!
谢景行闷笑一声,轻松格开她毫无杀伤力的肘击。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却丝毫未松,反而将她整个人往怀里带了带!胸膛紧贴着她的背脊,严丝合缝!隔着薄薄的衣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擂鼓般撞击着她的后背!
“恼了?”他贴着她耳廓,声音含混,带着恶劣的笑意,“为夫帮你平账?”
他空着的右手,竟真的越过她肩膀,伸向案上那本摊开的、划着刺目红痕的账册!指尖……不偏不倚,点在那“亏空”二字上!
然后——
在云舒惊愕的目光中!
在满厅管事呆若木鸡的注视下!
定远侯谢景行!这位沙场喋血、令敌酋闻风丧胆的煞神!竟真的低下头!伸出舌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又无比狎昵的姿态!轻轻舔过那猩红的朱砂墨迹!
“滋——”
微不可闻的轻响。
舌尖卷过,朱砂的痕迹淡去些许。
他抬起头,唇瓣沾染了一抹妖异的红。深邃的眼眸锁着她瞬间瞪大的、写满震惊的瞳仁,舌尖意犹未尽地舔过唇角,声音低哑,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舔平了。”
舔账?不如舔舔为夫唇上这点胭脂红!他眼底暗芒翻涌,如同深渊漩涡。
云舒脑中“嗡”的一声!全身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猛地倒流回脚底!脸颊烫得能煎蛋!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议事厅里死寂得可怕!所有管事都死死低着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砖缝里!只有算盘珠子不知被谁碰倒了一颗,“啪嗒”一声滚落在地,清脆得刺耳!
“你……混账!”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又羞又恼,带着一丝气急败坏的颤音。猛地抽回被他攥住的手腕!力道之大,带得朱笔脱手飞出,“啪”地摔在青砖地上,溅开一滩刺目的红!
她霍然起身!天水碧的裙摆带翻了案上的青瓷茶盏!
“哗啦——!”
茶水泼了满案!浸透了摊开的账册!墨迹氤氲开来,糊成一片!
云舒看也不看那片狼藉,转身就走!脚步又急又快,腰肢却被他方才触碰过的地方,如同被烙铁烫着,一阵阵发麻!
“娘子!”谢景行在她身后唤道,声音带着笑意。
云舒脚步一顿,却没回头。
“午膳——”他拖长了调子,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为夫想吃你炸的油条。”
云舒背影僵了僵,随即脚步更快,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出了议事厅!只留下一个纤细却透着羞恼的背影,和腰间那枚叮当作响、仿佛也在控诉的玄铁对牌。
谢景行站在原地,看着地上那滩刺目的朱砂和泼洒的茶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染了朱砂的指尖。他捻了捻指尖的红痕,凑到鼻尖嗅了嗅,墨香混着朱砂的微辛。
他忽地低笑出声。笑声在死寂的议事厅里回荡,带着餍足的慵懒。
弯腰,捡起地上那支摔坏的朱笔。笔尖的猩红,与他唇上那抹残留的胭脂色,交相辉映。
“陈伯,”他直起身,随手将坏笔丢给一旁呆若木鸡的陈伯,“收拾干净。”
他理了理微乱的袖口,目光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管事们,唇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
“账,慢慢查。”
他迈步,朝着云舒消失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踱去。玄色衣摆拂过泼洒的茶水,留下淡淡的水痕。
“夫人的腰,”他低声自语,眼底笑意更深,“是该好好补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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