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的阴影，像无声的潮水，悄然侵蚀着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静。
斩荒和云芷都心照不宣地加强了戒备。斩荒通过魔网严密监控着三界负面情绪的波动，云芷则时刻感知着天地生机的流转，试图捕捉那无形黑手的踪迹。但墨渊狡猾如狐，藏匿于人心的阴暗角落，难以根除。
表面的和平下，暗流愈发汹涌。小规模的冲突时有发生，信任的裂痕在细微处蔓延。
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
必须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那个根源，就是月无垢。
这个一手策划了千年前那场背叛、导致一切悲剧开端的人，即便早已形神俱灭，他留下的谜团和遗毒，依然是横亘在斩荒心头、也是如今动荡源头的一根毒刺。
这日，共治殿内气氛凝重。
青蘅医仙被秘密召来。他看着并肩而坐的斩荒和云芷，神色肃穆。
“前辈，”云芷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我们想……打开月无垢留下的魂印。”
青蘅瞳孔微缩，沉默片刻，长叹一声：“你们想清楚了？那魂印中封存的，是他临死前最混乱、最不堪的记忆碎片，充斥着怨恨、不甘和……扭曲的执念。强行开启，恐受其戾气冲击，尤其是对尊上……”
斩荒冷哼一声，眼底血色一闪而逝：“本座还怕他一个死人不成？”他看向云芷，语气不容置疑，“你必须留在外面，以春神之力护持结界，隔绝戾气外泄。”
他不能让云芷直接接触月无垢那肮脏的灵魂碎片。
云芷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看到斩荒眼中不容商量的坚决，以及那深藏的、怕她受到伤害的担忧，最终点了点头：“好。我在外面为你护法。”
地点选在了魔宫深处一间绝对封闭的密室。墙壁由吸魂玄铁铸成，地面刻满了镇压和净化符文。沉渊亲自守在门外，布下重重结界。
室内，只有斩荒和青蘅。
中央悬浮着一枚黯淡无光、布满裂痕的玉珏——那是月无垢陨落时，青蘅拼尽全力收集并封印的一缕残魂印记。
斩荒盘膝坐在玉珏正前方，青蘅在他身后，双手抵住他背心，以精纯医仙灵力护住他心脉，以防不测。
“开始吧。”斩荒闭上眼，声音冰冷。
青蘅深吸一口气，指尖凝聚灵光，点向那枚玉珏。
嗡——！
玉珏剧烈震颤起来，发出刺耳的悲鸣！一股阴冷、污秽、充满绝望和怨恨的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裂痕中喷涌而出，瞬间充斥了整个密室！
空气中仿佛响起了无数冤魂的哀嚎！
斩荒身体猛地一僵，额角青筋暴起。那气息……太熟悉了！是千年前背叛发生时，弥漫在天地间的绝望！是他堕魔时吞噬的无尽怨恨！是墨渊日夜在他耳边低语的毒汁！
无数混乱、扭曲的画面，强行冲入他的识海！
年轻的战神沧溟，金甲耀眼，与春神句芒（素婉）并肩而立，接受万仙朝拜。月无垢作为句芒的兄长、仙门魁首，站在不远处，面带温和笑意，眼神却深邃难测。他看着妹妹与沧溟交握的手，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霾。
“无垢兄，魔渊异动，非沧溟战神不可镇压。然其功高震主，若再立此不世之功，天庭威严何存？”
几个模糊的、散发着强大气息的身影围坐着，声音低沉而充满算计。月无垢垂眸不语，指尖轻轻敲击桌面。
灭世魔渊气息冲天，苍穹破碎。沧溟已重伤，准备以身封渊。就在这时，月无垢出现了，带着天庭法旨。
“沧溟，陛下有令，需借句芒春神本源之力，稳固封印，方可保万无一失……”
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沧溟目眦欲裂，嘶吼着拒绝。但下一刻，无数隐藏的仙神出现，结成大阵，强行抽离句芒的神格！月无垢就站在那里，看着妹妹在极致痛苦中化为光点，看着沧溟被抽去神骨、打入魔渊，他的脸上……没有悲痛，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扭曲的……狂热！
“为了……更高的‘道’……”碎片中传来他嘶哑的低语，充满了自我催眠般的偏执，“牺牲……是必要的……旧的秩序必须打破……新的时代……将由我开启……”
祭坛爆炸的余波中，月无垢身受重创，形神即将溃散。他倒在废墟里，看着眼前炼狱般的景象，看着因他而起的滔天杀孽。那双总是充满算计和野心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茫然和恐惧。
“错了……吗？”他喃喃自语，魂魄碎片开始不受控制地逸散，记忆也变得支离破碎，“不……不可能错……我是为了……为了……”
就在这时，一些被深埋的、更黑暗的记忆碎片，如同毒蛇般钻了出来！
更深层的画面：一个模糊的、散发着亘古邪恶气息的虚影，在月无垢的梦境中低语，许诺给他超越天帝的权柄，赐予他重塑三界的力量……而代价，是献祭春神的本源，和战神的神骨，作为唤醒某个沉睡存在的“钥匙”！
月无垢的脸上浮现出贪婪和挣扎，最终，野心压倒了理智。
“我……我只是执行‘旨意’……”垂死的他，魂魄扭曲，发出不甘的嘶吼，“为什么……为什么失败的代价……要由我来承担？！天道不公！不公——！”
然而，在极致的痛苦和死亡的恐惧面前，那点不甘又化为了巨大的悔恨和……对那个利用了他的“存在”的恐惧。
浑浊的泪水，从他逐渐涣散的瞳孔中滑落。
“素婉……哥哥……对不起……”
“沧溟……我……”
最后的残魂，在无尽的痛苦和混乱的忏悔中，彻底破碎，化为虚无。
魂印玉珏，“咔嚓”一声，彻底碎裂，化为齑粉。
密室内的阴冷气息渐渐消散。
斩荒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息，眼底猩红一片，周身魔气失控般翻涌！千年前的背叛、挚爱惨死的画面、月无垢那扭曲的忏悔和背后更深的阴谋……如同最毒的火焰，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尊上！”青蘅急忙加大灵力输入，助他稳定心神。
斩荒死死攥紧拳头，指节发白，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愤怒、仇恨、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几乎将他淹没。
月无垢！
他不仅是出于对权力的贪婪！他背后，竟然还牵扯着一个更恐怖的存在！那个虚影……是什么？！
云芷感应到室内气息平稳下来，立刻撤去结界冲了进来。看到斩荒苍白而暴戾的脸色，她心尖一疼，快步上前，不顾他周身不稳的魔气，紧紧握住他冰冷的手。
温暖的春神之力缓缓渡入，如同清泉，抚慰着他狂躁的灵魂。
斩荒抬头看向她，看到她眼中纯粹的担忧和安抚，心中翻腾的毁灭欲，才一点点被压了下去。他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看到了什么？”云芷轻声问。
斩荒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几分冷静，但声音依旧沙哑冰冷：“月无垢……不过是一枚被利用的棋子。他背后，还有黑手。”
青蘅脸色凝重地点头：“那魂印最后破碎前，老朽也感知到了一丝……极其古老而邪恶的意念残留。月无垢的野心，被放大了，他被蛊惑了。”
真相，比想象的更加残酷。
月无垢并非单纯的背叛者，他是一个堕入更大阴谋的可怜虫，至死才在恐惧中流露出些许真实的悔意。
但这并不能抵消他的罪孽。
斩荒看着地上那摊玉珏粉末，眼神冰冷如刀。
月无垢死了，但他留下的烂摊子，和那个隐藏更深的敌人，依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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