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章在赵淑宜肩上踹了一脚,赵淑宜在地上滚了一圈,如同被扔上岸的鱼,徒劳地抽搐着。
“疼么?当日我阿姊也是这般被你们磋磨... ...”
白玉章黛眉紧锁,似笑非笑,眼底却已有泪。她蹲下身,将赵淑宜脸上黏住的碎发拨开,柔声哄着,“您是高高在上的贵人,我这种下贱的瘦马出手没个轻重,您多担待。”
说罢,白玉章再度起身,用尽全力抡起盲杖,朝着赵淑宜的脚砸去。只听得几声闷响,赵淑宜双足筋骨碎裂,断骨刺破足衣,隐约可见。
直到赵淑宜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白玉章才终于停手。她微微喘息着,溅上几点猩红的手垂了下去,脸上却连大仇得报的快意都没有,“当日我阿姊受莲刑而亡,可惜我手边并无莲刑器具,您且用这根盲杖凑合吧!”
赵淑宜的脸上窟窿仍在漏着血沫子,眼中怨毒与恐惧交织,死死盯着白玉章,嘶嘶力竭呜咽。半晌,她似是认命了,又不甘独自承受,张口欲言,终究只发出含糊不清的字节,“李...李... ...”
“我知道,除了你还有李蕴之、元猗,我都知道。裴济也被我先送下去了,所有害死阿姊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你安心上路吧!”
白玉章伸手捂住赵淑宜口鼻,赵淑宜不停扭动着,翻腾着,那些碎瓷片终究被她吞进了喉咙里。不知过了多久,掌下再无一丝动静,赵淑宜像一滩烂泥,软绵绵躺着,瞳孔扩散,再无生息。
烛火依旧明亮,映照着满地狼藉。
白玉章深吸一口气,喉间亦有腥甜气息,原是她齿关早将唇咬破。旧恨连同血气一同咽下,如同沸油浇进肚子里,灼烧五内。
似痛,似畅快。
“走、走水啦——!!”
惊恐的尖叫再次响彻裴府上空。
时隔几个时辰,陆云归再度踏入裴府,只是这次,裴府烧的更为彻底。
一具只剩下扭曲骨架轮廓的尸体被锦衣卫门挖了出来,只是这尸体面目全非,身形特征也极难辨认,唯有几件未完全熔化的赤金首饰嵌在焦骨之中,经府中丫鬟绿珠指认,这正是独自在房内饮酒的姨娘赵淑宜。
“大人!” 仵作面色愈发凝重凝重,“尸体烧毁严重,暂无法判断死因,但... ...”
仵作从尸腔内切下一小块烧焦的脏器放入瓷碟上,又倒了些透明液体进去,片刻后,液体变色,“死者所中之毒,应与裴大人所中之毒一致。”
此时勘察的锦衣卫也前来回禀,“大人,暂无可疑,应是打翻烛台引起大火。另外,柴房中关押一女子,名曰莺时,乃是府中姨娘,人...已经疯了。”
陆云归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他看了看那具焦尸,又扫过这片被刻意焚毁殆尽的现场,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好一场干净利落的灭迹...回诏狱!”
诏狱。
不见天日。
王芳云被单独关押在一间石室,她蜷缩在铺着薄薄稻草的角落,发髻散乱,眼窝深陷,仿佛瞬间苍老二十岁,唯有眼神里偶尔掠过的算计,才勉强彰显昔日身份。
哗啦——
牢门打开。
陆云归并未多言,只将一张纸丢在大夫人脚边的稻草上。
王芳云捡起那纸,读着赵淑宜死状和验尸结果,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嘶哑冷笑,“死得好!早就该死了!报应!都是报应!怎么,陆大人是来告诉我,老天爷替我收了这贱婢吗?”
陆云归无甚表情,“赵氏所中之毒,与裴济体内残留之毒一致。你有何话说?”
“不是我!”王芳云厉声否认,神态自若,“那贱人怎么死的,与我何干?!裴济他是病死的!府医可作证!”
“你命人将莺时关押在柴房,又作何解释?”
陆云归刻意隐瞒莺时疯癫一事,但王芳云非但矢口否认,更将祸水东引,“既然陆大人已经抓住她,不妨审上一审,正是她谋害老爷,妾身才将她捉起来。”
陆云归微微眯起眼眸,拿来巧儿和张妈的供词,“裴大夫人看仔细了,这二人受不住刑,俱已招认。若你冥顽不灵,我也可令大公子尝尝这滋味儿。”
说完,陆云归不再看她,转身便走。
牢门哐当一声重新锁死。
看着供词上的斑斑血迹,这位曾叱咤裴府后宅的大夫人,软软地滑坐在地,垂心刺骨的疼。再抬眼时,眸中只剩下几近解脱的平静。
“大人且慢。”
她看向门外的陆云归,斩钉截铁道,“毒是我下的,裴济也是我杀的。凡所有种种,皆我王芳云一人所为,与我儿...裴茂并无半点干系。”
王芳云挺直脊背,坦然在供词上画押,“还请大人明鉴,早日还裴茂清白,放他归家。”
陆云归接过供词,转身离去。
诏狱阴森的甬道里,火把跳跃,将陆云归冷峻的侧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随行副手周却看向另一间牢房里失魂落魄的裴府大少爷,又想起裴大夫人决绝认罪的模样,忍不住低声叹道,“这裴大夫人倒是个好母亲。”
陆云归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溺子如杀子,何来好母亲?”
淡淡一句,洞穿世情残酷。
周却摸摸鼻子,不再多言。
陆云归快步走出诏狱,回到北镇抚司签押房,摒退左右,从怀中取出一个密封的铜筒,倒出里面的告密信。
正是这封信莫名出现在北镇抚司大门口的信,才叫他及时赶上裴府大火。
信纸已经反复摩挲过多次,字迹粗狂豪放,内容直指裴府血案,一字一句仿佛亲历。
然,陆云归的目光并未停留在内容上。修长的手指拈起信笺,凑近鼻端仔细地嗅闻着。
一股极其细微的,混合着多种草木清苦的独特气息,萦绕在纸张的纤维之间。不是墨香,不似熏香,而像常年浸淫药材方能沾染上的药草清香。
这气息极淡,若非他五感远超常人,又刻意寻找,几乎难以察觉。
“来人!立刻去查!京城所有医馆、药房!近三个月内,所有坐堂大夫、抓药伙计!取其字迹样本,秘密送来!一一比对!”
陆云归将信笺放在案上,指尖重重敲上带着特殊药草清香的纸面。
“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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