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的沉寂，如同冰冷的深水，淹没着两人的呼吸。
那卷关于“故事之灵”的兽皮古籍已然合拢，但其上记载的警示，却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刘芯彤的心头。
塑造一个即将拥有神魔力量的新生意识……这份责任，重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下意识地抚摸着怀中那本《聊斋志异》，感觉它不再是温润的古物，而是一个正在孵化的、充满了不确定性的卵，内里涌动着光与暗交织的混沌。
陈科的脸色同样凝重。他挥手间，藏经阁入口的“帷幕”再次无声滑开，外界的光线与气息涌入，却驱不散那弥漫在两人之间的沉重预感。
“必须加快速度。”陈科沉声道，声音在空旷的藏经阁内带回音，“在书灵意识彻底稳固、或者说，被黑暗面彻底侵蚀之前，我们必须找到引导，或者……制约它的方法。”
然而，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们最坏的猜想，就在他们刚刚回到闲云轩一楼客厅，尚未从藏经阁那浩瀚而压抑的氛围中完全脱离时，刘芯彤的警务通和陈科那部极少使用的、用于与玄武单向联系的加密通讯器，几乎在同一时间尖锐地响了起来。
不是寻常的提示音，而是最高优先级的警报。
刘芯彤迅速点开信息，只看了一眼，瞳孔便骤然收缩。
陈科的通讯器屏幕上，也显示着来自玄武的、同样简洁冰冷的信息：
“城西殡仪馆，紧急事件。物理层面异常，威胁等级：高。速援。——玄武”
物理层面异常。
这几个字让陈科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与之前那些更多涉及精神、能量、执念的案件不同，“物理层面”意味着直接的、可见的、能够造成物质性破坏的危险。
没有片刻犹豫。
“走！”
城西殡仪馆，平日里肃穆宁静的场所，此刻却被一种无形的恐慌笼罩。
警灯无声地旋转，将周围建筑映照得一片诡异的红蓝。穿着制服的警察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线外围着一些面色惊惶的工作人员和得到消息赶来的记者，却被牢牢拦住。
线内，气氛更是凝重到了极点，几名穿着白大褂的法医和痕迹专家站在主建筑门口，脸色苍白，竟不敢轻易踏入。
玄武和他那几名黑衣队员已经到了。他们站在警戒线内缘，没有像警察那样流露出明显的恐惧，但紧绷的身体和凝重如铁的神色，昭示着情况的严峻。
他们带来的那些精密仪器放在一旁，屏幕上数据疯狂跳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指向殡仪馆内部某个区域。
陈科和刘芯彤穿过警戒线，玄武立刻迎了上来。
他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黑色西装，但一丝不苟的发型似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凌乱，冰冷的眼神深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情况？”陈科言简意赅。
“一具尸体，男性，六十八岁，死于突发性脑溢血，原定今早火化。”玄武语速极快，声音压得很低，“昨夜凌晨，守夜人听到停尸房有异响，查看时，发现该尸体……自行坐起，力大无穷，袭击了守夜人。守夜人重伤昏迷，目前仍在抢救。我们赶到时，尸体处于静止状态，但任何活物靠近其五米范围内，都会立刻引发其狂暴攻击。尝试使用非致命性捕捉网和声波武器，无效，反而刺激其破坏了停尸房内部分设施。”
他侧身，让出视线。
透过殡仪馆敞开的大门，可以看到内部走廊一片狼藉，墙壁上有明显的撞击凹痕和刮擦痕迹，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灯具和翻倒的推车。
一股混合着消毒水、血腥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腐烂又带着金属锈蚀的恶臭，从深处弥漫出来。
“物理攻击效果？”刘芯彤追问，作为一名刑警，她本能地关注实际威胁。
“微弱。”玄武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挫败，“常规武器几乎无法造成有效伤害，它的皮肤和肌肉组织……发生了某种未知的异变，坚韧异常。高强度能量武器或许有效，但在此地使用风险过高，可能引发殉爆或结构性坍塌。”
他看向陈科，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映出“无能为力”四个字：“我们的手段，失效了。它……不符合任何已知的‘异常’行为模式数据库。”
陈科没有理会周围那些或惊惧或探究的目光，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那污浊而危险的空气。
他的眉头紧紧锁起，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辨认。
片刻后，他睁开眼，眸中寒光凛冽。
“不是自然尸变。”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声音不大，却让周围所有的嘈杂瞬间安静下来，“有外力介入。一股暴戾的‘煞气’，被强行注入了这具失去生机的躯壳，将其变成了只知破坏与杀戮的傀儡。”
“煞气？源头呢？”刘芯彤立刻抓住了关键。
陈科没有回答，而是迈步向殡仪馆内走去。
玄武眼神一凛，示意队员跟上，但保持距离。
刘芯彤紧随陈科身侧，手已经按在了腰后的配枪上，尽管她知道这可能用处不大。
越往里走，那股恶臭越发浓郁，还夹杂着一丝……焦糊味？墙壁和地面上的破坏痕迹触目惊心，仿佛有一头失控的蛮牛在这里横冲直撞。空气中残留着一种令人皮肤刺痛的、冰冷的恶意。
他们来到停尸房门口。
厚重的金属门扭曲变形，像被巨力撕扯过，虚掩着，里面一片黑暗，只有仪器屏幕幽蓝的光和远处应急灯惨绿的光线，勾勒出一个模糊而惊悚的轮廓。
陈科在门口停下，伸出手指，凌空勾勒了一个简单的探测符印。符印化作一缕微光，悄无声息地飘入停尸房内。
刹那间，停尸房深处传来一声低沉、沙哑、完全不似人类喉管能发出的嘶吼！紧接着是铁质担架被巨力掀翻、撞击在墙壁上的刺耳巨响！
“它被惊动了！”玄武低喝，身后的队员立刻举起手中造型奇特的武器，瞄准门口。
陈科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他的目光没有看向停尸房内部，而是投向了走廊另一侧，一个不起眼的、标注着“设备间及地下管路入口”的狭窄通道。
他鼻翼微微翕动，仿佛在空气中捕捉着那无形煞气留下的、最细微的“痕迹”。
“手法粗糙，但有效。”陈科的声音冰冷，“这股煞气……污浊，混乱，充满了死寂与对生者的憎恨。但它并非无源之水。”
他猛地转头，目光锐利如鹰隼，笔直地指向那条通往地下的阴暗通道：
“源头，不在这里。在地下！”
他率先向那条通道走去，步伐坚定。
“跟我来。这股煞气的尾巴……藏在下水道里。”
刘芯彤和玄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玄武毫不犹豫地打了个手势，留下两名队员封锁停尸房入口，自己带着另外两人紧跟而上。
通道向下，光线愈发昏暗，空气潮湿污浊，弥漫着生活垃圾和化学药剂混合的刺鼻气味。脚下是湿滑的金属阶梯。
就在他们走到通道底部，即将进入那如同城市血管般错综复杂、黑暗幽深的下水道系统入口时，陈科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蹲下身，指尖在入口处潮湿、布满苔藓的水泥地上轻轻一拂。
那里，残留着一小滩不起眼的、半干涸的黑色粘稠液体，散发着与停尸房内同源的、令人作呕的恶臭。
而在那恶臭之中，陈科和刘芯彤都清晰地感应到了一种他们绝不陌生的、更深层的气息——
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混合着墨臭和血腥味的诡异气息。
与书灵的气息同源。
但更加污浊，更加暴戾。
陈科的手指悬在那滩污渍之上，缓缓收拢成拳，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抬起头，看向那深不见底、仿佛通往地狱入口的下水道黑暗，一字一句，声音如同结了冰：
“它在下面……”
“等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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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4章·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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