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之意那口带着血沫的、斩钉截铁的“不稀罕”,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金丝眼镜男那看似温文尔雅、实则高高在上的脸上。他嘴角那抹程式化的微笑瞬间僵住,扶了扶眼镜,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和……一丝被冒犯的阴鸷。
他显然没料到,一个如此狼狈、身负重伤、陷入绝境的女人,竟然敢如此干脆利落地拒绝他背后那“大户人家”抛出的、在常人看来如同救命稻草般的橄榄枝!
“盛小姐,我希望你清楚你在说什么。”金丝眼镜男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现在的局面,除了我们,没人能带你们安全离开。警方马上就会赶到,周家的人也可能闻风而动。跟我们走,是你们唯一的选择。”
“选择?”盛之意嗤笑一声,哪怕脚踝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的眼神却依旧桀骜如初,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老娘的路,从来都是自己闯出来的!用不着别人施舍!”
她话音未落,远处已经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正在快速逼近!
医院里的追兵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刺眼的强光暂时被震慑,此刻听到警笛声,再次骚动起来,试图绕过那辆诡异的轿车围拢过来。
情况万分危急!
林虎和老蔫护在盛之意身前,脸色凝重到了极点。前有神秘莫测的“大户人家”,后有追兵和即将到来的警察,真正是前狼后虎!
金丝眼镜男看了一眼警笛传来的方向,又看了看强撑着不肯低头的盛之意,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似乎没时间再浪费在说服上了。
“既然如此……”他语气转冷,带着一丝遗憾般的冰冷,“那就只能……得罪了。”
他话音一落,轿车后座的车窗无声降下,露出两个穿着黑色西装、面容冷硬、眼神如同鹰隼般的男人,手中赫然握着安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枪口冷冷地对准了林虎和盛之意等人!
他们竟然带了枪!而且看样子,是训练有素的职业人员!
林虎等人心头一寒!他们手里的匕首和短棍,在真正的枪械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上车。”金丝眼镜男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或者,死。”
绝对的武力压制,撕碎了一切虚伪的客套。这不是邀请,是绑架!
盛之意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心脏骤然缩紧!她不怕死,但她不能连累林虎他们,更不能让好不容易抢到的药品落入敌手,让山坳里那个等药救命的莽夫希望落空!
巨大的愤怒、不甘和一种被命运扼住喉咙的窒息感,让她浑身都在微微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破了皮肉,带来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此刻内心的屈辱和绝望。
警笛声越来越近,车灯已经能隐约看到。
没有时间了!
盛之意死死咬着牙,几乎要将牙齿咬碎。她猛地抬起头,那双猩红的眼睛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剐了金丝眼镜男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骨子里。
然后,她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破碎的、带着血腥味的字:
“……走!”
林虎和老蔫听到她的话,脸上都露出了痛苦和不甘的神色,但在绝对的实力差距和迫在眉睫的危机下,他们只能咬牙,搀扶起几乎无法行走的盛之意,朝着那辆如同怪兽巨口般的黑色轿车踉跄走去。
金丝眼镜男脸上重新浮现出那抹掌控一切的、令人厌恶的微笑,他优雅地侧身,示意他们上车。
盛之意被粗暴地塞进了宽敞的后座,林虎和老蔫也被那两个持枪黑衣人押着坐了进来。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越来越清晰的警笛声和追兵的叫嚷。
轿车引擎发出一声低沉而有力的轰鸣,如同离弦之箭,瞬间加速,灵活地甩开试图阻拦的保安,驶离了这片混乱的区域,将闪烁的警灯和喧嚣远远抛在了身后。
车内空间宽敞,真皮座椅柔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昂贵的木质香气。但与这舒适环境格格不入的,是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屈辱和血腥味。
盛之意瘫坐在座椅上,脚踝处传来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浸透了她的衣衫。但她强撑着没有昏过去,目光冰冷地扫视着车内。除了开车的金丝眼镜男和那两个持枪黑衣人,副驾驶还坐着一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同样穿着黑西装的男人。
这些人,训练有素,装备精良,行事风格狠辣果决,绝非凡俗。他们口中的“先生”,和那个“大户人家”,究竟是什么来头?目的何在?
金丝眼镜男透过后视镜,看着盛之意那副即便重伤也不肯显露脆弱的倔强模样,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玩味。他开口道,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和,仿佛刚才的武力胁迫从未发生:
“盛小姐不必紧张。我们并无恶意,只是受先生之命,前来邀请。至于朱厂长的药……”他瞥了一眼被老蔫紧紧抱在怀里的、鼓鼓囊囊的麻袋,“我们会提供最好的,这些……粗糙之物,待会儿可以处理掉。”
“用不着!”盛之意冷声打断他,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老娘抢来的,就是老娘的!谁知道你们给的什么东西!”
金丝眼镜男被噎了一下,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不再说话。
轿车在夜色中疾驰,穿过依旧有些混乱的城郊,驶向未知的目的地。
盛之意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模糊的街景,身体因为疼痛和失温而微微发抖。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思考着脱身之策,但脚踝处一阵阵袭来的、如同潮水般的剧痛,不断侵蚀着她的意志。
不知过了多久,轿车终于减缓了速度,驶入了一片寂静的、仿佛与世隔绝的区域。周围不再是低矮的平房和厂房,而是出现了高大的树木和隐约的围墙轮廓。
最终,轿车在一扇气势恢宏、却异常低调的黑色铁艺大门前停下。大门无声地滑开,轿车驶入,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极其宽敞、布局精巧的中式庭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奇石古木,在精心布置的灯光下,显得静谧而奢华,每一处细节都透露出主人非凡的财力和品味。这与外面那个混乱、贫穷的年代,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就连见多识广的盛之意,看到这片庭院时,瞳孔也不由得微微收缩。这手笔……确实非同一般。
轿车在主体建筑——一栋融合了中西风格、气派而不失雅致的二层小楼前停下。
立刻有穿着得体、态度恭敬的佣人上前,打开了车门。
“盛小姐,请。”金丝眼镜男率先下车,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盛之意在林虎和老蔫的搀扶下,艰难地挪下车。脚刚一沾地,那钻心的疼痛就让她闷哼一声,身体一软,差点栽倒。
“弟妹!”林虎急忙用力扶住她。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提着医疗箱、看起来像是医生模样的人,在佣人的引领下,匆匆从楼内走出,来到盛之意面前。
“这位小姐伤势不轻,需要立刻处理。”那医生语气专业,示意佣人准备担架。
盛之意看着这周到却令人不安的“服务”,心里的警惕不减反增。她推开想要上前搀扶的佣人,死死抓着林虎的胳膊,忍着剧痛,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对那金丝眼镜男说:“药……先给他用!”
她指的是山坳里的朱霆。
金丝眼镜男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如此,点了点头:“放心,先生已经安排了最好的医生和药品,此刻应该已经在前往朱厂长所在之处的路上了。盛小姐还是先顾好自己的伤吧,若是落下残疾,岂不可惜?”
听到朱霆那边也有了安排,盛之意紧绷的心弦稍微松动了一丝,但依旧没有完全放心。她不再说话,任由那医生和佣人将她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送往楼内。
林虎和老蔫想跟上,却被那两个持枪黑衣人不动声色地拦住了。
“两位兄弟一路辛苦,先随我去休息吧。盛小姐这里,有最好的医生照料,不必担心。”金丝眼镜男对林虎说道,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林虎看着被抬走的盛之意,又看看虎视眈眈的黑衣人,知道此刻反抗毫无意义,只能憋屈地咬了咬牙,跟着另一个佣人走向侧面的厢房。
盛之意被抬进了一个宽敞、明亮、布置得如同高级病房般的房间。柔软的床铺,齐全的医疗设备,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却比医院更加洁净和……奢华。
医生动作熟练地剪开她脚上早已被血污浸透的、粗糙的布条和固定物。当那只肿得如同发面馒头、颜色青紫、脚踝处明显畸形错位的脚完全暴露出来时,连见多识广的医生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胫腓骨远端粉碎性骨折,伴有严重软组织挫伤和感染迹象。”医生语气凝重,“必须立刻进行清创复位和固定,否则这只脚……”
“废不了。”盛之意打断他,声音虚弱却带着一股狠劲,“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别跟老娘废话。”
医生被她噎了一下,不再多言,开始准备麻醉和手术器械。
然而,就在医生准备给她注射局部麻醉剂的时候,盛之意却突然伸手挡住了他。
“不用麻药。”她看着医生,眼神清醒得可怕。
医生愣住了:“不用麻药?正骨复位极其疼痛,你……”
“我说了,不用!”盛之意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自虐般的固执。她需要保持清醒,需要感知疼痛,需要记住这一刻的屈辱和无力!麻药会让她失去警惕,在这种敌友难辨的环境里,昏睡过去无异于将命交到别人手里!
医生看着她那决绝的眼神,知道劝不动,只能叹了口气,示意助手按住她的身体。
当医生那双带着橡胶手套的手,触碰到她扭曲变形的脚踝,开始用力牵引、复位那碎裂的骨茬时——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如同将整个人投入岩浆地狱般的剧痛,瞬间如同海啸般席卷了盛之意的全身每一根神经!
她的身体猛地弓起,像一只被扔进油锅的虾米,所有的肌肉瞬间痉挛绷紧!指甲深深抠进身下的床单,几乎要将其撕裂!额头上、脖颈上、手臂上的青筋全部暴起,如同虬结的树根!汗水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涌出,浸透了她单薄的病号服!
她死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硬是将那冲到喉咙口的、足以震碎玻璃的惨叫,死死地、死死地憋了回去!只在喉咙深处,发出一种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和喘息!
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收缩,眼前阵阵发黑,仿佛看到了死神挥舞的镰刀。但她的意识,却如同暴风雨中颠簸的小船,顽强地不肯沉没,死死锚定着“清醒”这两个字!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酷刑般的正骨终于结束了。医生迅速用石膏将她的脚固定好,又处理了其他伤口,注射了消炎针剂。
当一切结束,盛之意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湿透,虚脱地瘫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有胸膛还在剧烈地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医生和助手收拾好东西,默默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极致的疲惫和疼痛,如同沉重的潮水,终于将她淹没。她的意识开始模糊,仿佛要坠入无边的黑暗。
就在她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高大却明显消瘦、需要扶着门框才能站稳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是朱霆。
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也被带到了这里。他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干裂,左臂吊着石膏,腰腹间缠着厚厚的绷带,每呼吸一下都显得异常艰难。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在踏入房间的瞬间,就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床上那个如同破碎娃娃般、被汗水与血污浸透、却依旧带着一身不屈戾气的身影。
他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挪到床边。
他看着她苍白如纸、布满冷汗的脸,看着她因为忍痛而咬破的、渗着血丝的嘴唇,看着她那只被打上厚重石膏、依旧微微颤抖的脚,看着她即便在昏迷边缘,眉头也依旧紧紧蹙着的、写满了痛苦与倔强的睡颜……
这个能一拳干翻野猪、被称作东北阎王的糙汉,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用力撕扯,传来一阵阵窒息般的、尖锐的疼痛。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在床边蹲下身(这个动作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牵动了全身的伤口,让他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他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布满厚茧的右手,颤抖着,悬停在半空,似乎想要触碰她,却又怕惊扰了她,或者……弄脏了她。
他的目光,贪婪地、一寸一寸地,掠过她的眉眼,她的鼻梁,她紧抿的唇线……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样子,深深烙印在自己的灵魂深处。
他看着看着,只觉得自己的呼吸,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床上那人微弱而痛苦的喘息,一起……
慢了半拍。
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滔天的心疼、无法保护的愧疚、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滚烫而陌生的情愫,如同破土而出的藤蔓,瞬间缠绕了他那颗冷硬了多年的心脏,越收越紧,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这个从不轻易动容的糙汉,在这一刻,清晰地听到了自己那颗如同磐石般的心脏,为她……
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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