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的雨比雷声先到。
青灰色雨帘裹着春寒扑进平安屯,杨靖正蹲在灶前给奶奶熬姜茶,灶膛里的劈柴“噼啪”炸响,映得他眉心发紧——昨儿后半夜他就听见系统提示音不对劲,积分商城里的粮票兑换量突然涨了三成,原以为是春耕前各屯备粮,这会儿看来怕是早有苗头。
“杨靖!杨靖!”
院门“哐当”被撞开,刘会计抱着新账本冲进来,蓝布衫下摆滴着水,活像只抖毛的老水鸭。
他鞋跟在青砖地上打滑,账本差点摔了,手忙脚乱护着封皮:“三屯报上来的粮款对不上!账面多出八百斤苞米钱,去向不明!”
杨靖掀了棉门帘,赤脚踩在湿冷的青砖上,接过账本时触到刘会计发抖的手腕——这老会计拨算盘二十年,手稳得能端着满碗水走田埂,今儿倒像端着个雷。
他翻开明细页,雨丝顺着窗缝钻进来,在纸页上洇出小水痕。
第一页是北岗屯的代购清单,红章方方正正;第二页是东岭的化肥款,张大山的签字笔锋遒劲;翻到第七页时,他后槽牙“咯”地一咬——末行写着“南岗屯预支款:八百斤苞米”,签名栏“张大山”三个字,撇捺间带着刻意模仿的生涩,像小学生描红本上的败笔。
“这字儿,我熟。”杨靖指尖叩了叩纸页,声音沉得像压了块冻硬的土坷垃,“张队长的字儿带股子牛劲儿,起笔能戳破纸,这倒好,软得像泡了水的草绳。”他抬头时,眼尾的红血丝绷得直,“有人拿真流程做假账——比明抢还毒。”
消息比雨脚还快。
不到半柱香工夫,晒谷场的大喇叭“刺啦”响起来,各屯代表踩着泥点子涌进队部。
张大山的羊皮袄还滴着水,一屁股坐在条凳上,巴掌拍得桌板直颤:“谁敢冒充老子签字?查!把队部翻个底朝天也得揪出来!”东头的小满子叔缩在墙角搓手,声音跟蚊子哼似的:“该不会是咱们自己人……”话音未落,二十多双眼睛“刷”地转向屋角——老周正蹲在火盆边烤手,圆框眼镜蒙着层雾气,听见动静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神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噌”地缩回阴影里。
这老周是县上派来的“资深会计”,来屯里整三个月了。
算盘珠子拨得比刘会计还利索,可总爱蹲在墙根儿画些没人懂的符号:三角套圆圈,半片月亮搭条线,昨天杨靖还瞅见他袖口沾着新鲜墨渍,像谁拿毛笔在他胳膊上抹了把锅底灰。
“都瞅我干啥?”老周喉咙发紧,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门框,“我、我就是帮着核账……”
杨靖没接话。
他转身从炕席下摸出个靛蓝布包,解开时,刘会计凑过来看——封皮上没字,只印着朵麦穗纹,针脚细密得像绣娘的活计。
“从今儿起,启用《平安共济心账》。”他把账本往桌上一放,雨丝顺着窗棂滴在封皮上,晕开个小水斑,“这本账,只有心里干净的人,才能看得懂数字。”
“仙法?”刘会计扒着桌沿凑近,老花镜滑到鼻尖,“昨儿火场里抢出来的那本屯志,也带点玄乎劲儿……”
“不是仙法。”杨靖伸手按住账本,指节因用力泛白,“是规矩。谁若心虚,自然看不懂。”他抬头扫过人群,最后落在老周身上,“老周叔,你是县上派来的,这本账首月录入,就劳烦你了。明早辰时,我来取。”
老周的手刚碰到账本,就像被火烫了似的缩回。
他张了张嘴,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攥着账本角,指甲盖儿都泛了青:“好、好。”
深夜的雨丝裹着寒气往窗缝里钻。
老周把煤油灯拨得贼亮,灯光在“心印账本”上跳着鬼火似的影子。
他颤抖着翻开第一页——眼前“轰”地一黑!
满页数字扭成了乱爬的蝌蚪,加减号像两条纠缠的蛇,连“平安共济”四个字都融成了团墨渍。
他揉了揉眼,再看——还是那副鬼样子!
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把秋衣都洇透了。
“咚”地一声,他撞翻了茶碗。
热水溅在账本上,纸页皱成了团,可那些扭曲的符号反而更清晰了,像在笑他。
他猛地想起炕柜里那封皱巴巴的信,马德海的字迹还带着威胁的刺儿:“你闺女在县卫生所实习,每月报一次‘异常’,否则转正名额……”他哆嗦着摸出信,信纸边角被他捏得发毛,“我就报了三次!就三次!”他突然嚎啕起来,眼泪砸在账本上,把“蝌蚪”都冲散了,“可那八百斤苞米钱……是马德海说要给许爷家送的,许爷走得可怜……”
哭到后半夜,他抽抽搭搭拿起笔,在页脚画了个旧记号——半片残月。
这是他和闺女通信时的暗号,画个月亮,就是“爹想你了”。
第二日清晨,雨停了。
杨靖推开晒谷场的门,就见老周跪在账台前,脊背佝偻得像张旧犁。
他怀里揣着那封勒索信,信纸被泪水泡得软塌塌的,马德海的名字晕成了团蓝。
“杨靖,我对不住大伙儿……”老周磕了个头,额头沾着泥点子,“是马德海拿我闺女要挟,我、我鬼迷心窍……”
杨靖蹲下来,接过那封信。
火盆里的余烬还红着,他把信纸往里一丢,火苗“呼”地窜起来,映得他眼尾发红:“老周叔,咱们的账,只对良心负责。”他伸手扶老周起来,掌心触到老周袖口的墨渍——半片残月的痕迹还没干。
晒谷场外,十辆“平安代购”的驴车静静停着。
车灯上的雨珠还没干,在晨光里闪着光,像十双睁着的眼睛,盯着新立的规矩。
远处山梁上,新犁的黑土泛着润润的光,像块刚醒过来的黑缎子。
心印账本启用第三夜,细雨又起。
杨靖蹲在院门口修驴车轱辘,听见东头老周家的窗缝里漏出点动静——是老周在哼《咱们工人有力量》,跑调跑得厉害,倒比王念慈教的还带劲儿。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抬头望向山梁。
云层里漏下点月光,照在晒谷场的账台上,那本靛蓝封皮的账本泛着幽光,像块压舱石,沉在夜色里。
喜欢六零年屯里,我开系统商城当万元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六零年屯里,我开系统商城当万元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