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秀荣站了起来,身子站得笔直,但头却微微低着,不敢看他。
“我……我想问问……”
她的声音带着点承德口音,在这空旷的食堂里显得有些发飘。
“那个……下午的学习研讨会,我和那大奎……我们也能参加吗?”
她说完,飞快地瞥了一眼不远处同样局促不安的那大奎。
他们两个,是这群大学生里唯二的专科生。
一个承德农专,一个承德林专。
在清华、北大、东北林大这些金字招牌面前,专科的学历,让他们从上火车的那一刻起,就下意识地觉得自己矮人一头。
石末听明白了。
他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心里却对这个姑娘高看了一眼。
这个时候,别人都在害怕狼,害怕上厕所,她却在关心学习的事。
是个好苗子。
“为什么不能参加?”石末反问。
季秀荣被问得一愣,小声说:“我们……我们是专科毕业的,怕……怕跟不上大家的进度。”
石末笑了。
“专科生怎么了?”
“专科生就不是国家的宝贝了?”
“文凭,代表的是你过去学了什么,不代表你将来能干什么。”
石末看着季秀荣,语气变得温和。
“你们俩是农专和林专的,有基础,更要学。”
“下午的研讨会,你们不仅要参加,还要大胆发言。”
“要是真有不懂的,就去问。”
石末伸手指了指一直安静的覃雪梅。
“问她,覃雪梅同志,东北林业大学育苗专业的高材生,你们的师姐,让她给你们开小灶。”
覃雪梅没想到突然被点名,脸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季秀荣笑了笑。
季秀荣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用力地点了点头。
“还有,”石末又指向了自己身边的几个老伙计。
“这位,赵天山,我们后勤队的大队长。你们的吃喝拉撒,都归他管。要是饿了渴了,找他。要是他敢不给,你们就来找我,我替你们收拾他!”
赵天山咧开大嘴,憨厚地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这位,冯程,种树的绝对主力。别看他长得黑,心眼儿可不少。什么时候挖坑,什么时候浇水,怎么对付偷吃树苗的兔子,他比谁都门儿清。”
冯程还是一副酷酷的表情,只是对着大家点了点头。
“还有那几个,魏富贵、高玉思、高玉想,都是我们后勤队的骨干。修车、修房、修拖拉机,没有他们不会的。你们以后有什么东西坏了,尽管找他们。”
被点到名的三个人,都咧着嘴,露出了朴实的笑容。
“别看他们一个个都是老粗,可他们在这片土地上摸爬滚打了多少年,吃的盐比你们吃的米都多。他们脑子里的经验,是你们在任何一本书上都学不到的。”
“把嘴巴放甜一点,多跟老师傅们请教,有你们的好处。”
石末这番话,既抬举了老队员,也给足了大学生们台阶。
原本有些隔阂的两个群体,气氛一下子融洽了不少。
“塞罕坝,曾经是‘黄沙遮天日,飞鸟无栖树’的荒漠。”
石末的声音再次提高,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年轻的脸庞。
“我们的任务,就是要让这片荒漠,重新变回林海!”
“让我们的后代,能在这里看到蓝天白云,绿树成荫!”
“你们,有没有信心?”
或许是被这番话感染,或许是年轻的热血本就容易沸腾。
沉寂的食堂里,终于响起了回应。
“有!”
声音稀稀拉拉,但总算是有了。
“大声点!我听不见!你们没吃饭吗?”石末吼道。
“有!”
这一次,声音齐整而响亮,震得食堂的房梁都嗡嗡作响。
“很好。”
石末满意地点点头。
“现在,都别傻站着了。从第一排开始,每个人,报上你的名字,学校,专业。让大家都认识认识你。”
“以后大家就是一个锅里吃饭,一个战壕里战斗的同志了,谁要是连自己同志的名字都记不住,那可就太说不过去了。”
于是,一场有些特别的自我介绍,就在这塞北荒原的食堂里开始了。
“我叫武延生,东北林业大学造林专业……”
“我叫覃雪梅,东北林业大学育苗专业……”
“我叫隋志超,北京大学……”
……
介绍完一圈,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石末站起身。
“饭也吃了,话也说了,都早点回去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准备开干。”
“最后再强调一遍纪律!”
他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
“晚上,天黑以后,谁都别给我出宿舍!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众人齐声回答。
“解散!”
大学生们如蒙大赦,三三两两地起身,拿上分给自己的木制尿桶,快步离开了食堂。
很快,食堂里就只剩下石末和赵天山、冯程几个老队员。
冯程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往地上啐了一口。
“石工,你真信他们是来种树的?”
他撇着嘴,一脸的不屑。
“我瞅着,倒有几个是真心实意的,可大部分,还不是奔着‘镀金’来的?在这儿待两年,档案上添一笔光辉履历,回城里就能分个好单位。”
“这帮城里来的小年轻,能吃得了这份苦?我把话放这儿,不出三天,就得哭着喊着要回家。”
赵天山也跟着点头:“老冯说的有道理,这帮娃娃,细皮嫩肉的,哪是干这个的料。”
石末没说话,他走到门口,看着远处被夜色一点点吞没的营地,掏出一根烟点上,深吸了一口。
“他们是来镀金的,还是来玩儿命的,我不管。”
烟雾从他嘴里吐出来,很快被晚风吹散。
“档案会记着,这片地会记着,咱们种下的每一棵树苗,都会记着。”
“谁干了,谁没干,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到时候,一目了然。”
他转过身,看着两个老伙计。
“冯程,你明天去一趟县里,催催咱们的树苗,最晚后天,必须给我运上坝。”
“好。”冯程点头。
“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遛遛。”石末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到时候活儿一上来,谁在划水摸鱼,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收敛了。
“不过,今天晚上,咱们得辛苦一下了。”
“什么意思?”赵天山问。
“安排人守夜。”石末的语气很平静,但内容却让两人一惊。
“守夜?防狼吗?”
“不。”石末摇头,“防人。”
“防……防那帮学生?”冯程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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