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带着血腥味和硝烟味的吻，短暂得像一个错觉，却又沉重得足以烙进灵魂。
哈尔的嘴唇离开时，池小橙的感官还沉浸在那种冰冷的触感和铁锈般的气息里，大脑一片空白。
他灰色的眼瞳近在咫尺，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复杂到令人心颤的情绪——决绝、释然，还有一丝近乎温柔的残忍。
“……这次，我先坦白。”
他的低语还在耳畔回荡，甚至能感受到他灼热呼吸喷在皮肤上的触感。
池小橙张了张嘴，想问他到底要坦白什么，想质问他为什么打断她的话，想弄明白这混乱的一切……
然而，命运没有给她任何思考的时间。
“砰——咔啦啦——！！！”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尖锐、更加接近的碎裂声，如同冰面被巨锤砸开，猛地刺穿了所有短暂的静谧！
头顶上方，那层由哈尔魔力和卡西法残余能量苦苦支撑的城堡防御罩，原本就像布满裂痕的玻璃穹顶，此刻终于达到了极限。
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到每一个角落，然后，在一声绝望的哀鸣中，彻底崩碎！
不是缓慢塌陷，是爆炸性的粉碎！
无形的魔法能量碎片如同实质的锋利玻璃，混合着被震塌的城堡结构——巨大的石块、断裂的房梁、破碎的家具、还有不知道是什么的杂物——如同末日陨石雨，朝着密室入口处的两人劈头盖脸地砸落！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真切，带着巨石坠落的呼啸和尘埃弥漫的窒息感。
“唔！”
池小橙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甚至没能做出任何有效的闪避动作，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她向前一扯！
是哈尔！
他几乎是在防御罩破碎的同一瞬间做出了反应。
不是推开她，而是用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将她死死地按进自己怀里，同时猛地转身，用自己的整个后背，迎向了那灭顶之灾！
“轰隆！！！”
重物砸落的闷响接连不断，震得池小橙耳膜发麻。
她被哈尔紧紧箍在胸前，脸颊被迫埋在他冰冷的外套里，视线被完全遮挡，只能感受到外面天崩地裂般的撞击和坍塌。
但更清晰的，是护住她的这具身躯传来的触感。
哈尔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闷哼。
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仿佛岩石被碾碎的“咔嚓”声，以及重物持续撞击在他背上的恐怖声响。
灰尘呛得人无法呼吸，细碎的石砾和木屑像雨点一样落在他们身上。
池小橙被哈尔完全笼罩在身下，形成一个岌岌可危的三角空间。
她能感觉到他环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极紧，勒得她几乎骨骼作痛，但那也是此刻唯一的安全感来源。
短暂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几秒钟后，最大的落石似乎暂时停止了。
外界，敌军魔法炮火的轰鸣和城堡继续崩塌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仿佛他们只是侥幸在洪流中抓住了一根浮木，而洪水仍在四周咆哮。
“哈……尔？”池小橙艰难地抬起头，试图在弥漫的灰尘中看清他的脸。
哈尔没有回应，他的头低垂着，额前的发丝遮住了眼睛，呼吸沉重而急促，喷出的气息都带着浓重的尘土味。
但他抱着她的手臂，没有丝毫松懈。
池小橙的心猛地一沉。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她下意识地、颤抖地抬起一只手，不是去推他，而是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摸向他的后背——
指尖触碰到的，不是记忆中衣料的质感，也不是人类肌肤的温热，而是一种……冰冷、坚硬、嶙峋不平的触感。
仿佛摸到的不是一个人的背，而是一堵饱经风霜、布满裂痕和疙瘩的岩石墙壁。
是诅咒！是那个将他逐渐变成冰冷雕塑的石化诅咒！
因为刚才那一下用身体硬抗塌方，诅咒加速蔓延了！
或者说，他为了保护她，主动催动了诅咒的力量，让后背在瞬间彻底石化，才能抗住那致命的撞击！
池小橙的指尖像被烫到一样缩了一下，随即又更用力地按了上去。
她徒劳地在那片冰冷崎岖的“岩石”表面摸索，希望能找到一丝属于活人的温度和柔软，但指尖传来的，只有死亡般的坚硬和……几道深深的、似乎是刚才被巨石边缘磕碰出的新鲜裂痕。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恐慌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
为什么？为什么又要这样？明明刚才还在说着“坦白”，明明气氛诡异得像是要揭开什么重要的真相，转眼之间，却又变成了这样单方面的、惨烈的保护？
“你……”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因为灰尘和情绪而哽咽嘶哑，“你这个……蠢货！谁要你……”
她想骂他，想让他放开她，想问他到底怎么样了。
可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钢铁魔女那经过魔法扩音、冰冷而扭曲的声音，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穿透废墟的缝隙传来：
“真是感人至深……哈尔，用你最后这点可怜的血肉之躯，还能护她多久？把那个‘容器’交出来，我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一点。”
“容器”？是在说她吗？因为她那颗特殊的、能驱动城堡引擎的心脏？
池小橙还没完全理解这个词的含义，就感觉到护着她的哈尔身体猛地一僵。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
灰尘簌簌从他发间落下。
他那头因为剧烈情绪和魔力消耗而呈现的墨黑色发丝，此刻竟然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发根开始，褪变成了一种毫无生气的、接近石灰岩的灰白色！
这是魔力濒临枯竭、诅咒深入骨髓的征兆！
但他灰色的眼瞳，却在灰尘弥漫的昏暗中，锐利地盯向了声音来源的方向，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不屈的火焰。
“闭嘴……”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狠戾，“她……不是容器。”
他每说一个字，似乎都牵动着背后的伤势，石化区域的边缘，有细小的碎石屑在剥落。
钢铁魔女发出一阵刺耳的尖笑：“不是容器？那是什么？一个有趣的玩物？还是说……你真的可悲到，对一颗被强行塞进来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心’，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了两人之间最敏感、最未曾言明的区域。
池小橙感觉到哈尔的身体绷得更紧了，那石化后背的凸起，硌得她生疼。
她看着他那片已然变成岩石的背脊，看着他那急速变得灰白的头发，听着敌人恶毒的挑拨和哈尔沉重的呼吸，再想到刚才那个戛然而止的吻和未尽的“坦白”……
所有的恐惧、委屈、愤怒、不甘，还有连她自己都无法定义的、汹涌的情感，在这一刻彻底冲破了堤防。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他怀里抬起头，不顾一切地朝着废墟之外、钢铁魔女声音传来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尖叫，声音撕裂了炮火的喧嚣，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决绝：
“要死——”她喊着，眼泪混着灰尘滚落，手指死死抠着哈尔胸前冰冷的衣料，仿佛要嵌进他血肉里，“也必须是我杀你！！！”
这句话，曾经是她为了保命而精心设计的“病娇”台词，是虚假的表演，是谋求生存的工具。
但在此刻，在这废墟之下，在他用石化身躯为她撑起的最后空间里，伴着绝望的泪水和灼烧五脏六腑的痛楚，它不再是表演。
它成了一种扭曲的、笨拙的、却无比真实的宣告。
一种在绝境中，用最偏执的方式，划定的归属线。
哈尔的身体，在她喊出这句话的瞬间，几不可察地一震。
他低下头，灰白色的发丝扫过她的额角，那双灰色的眼睛深深地望进她泪眼模糊的眼底，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得让她心惊。
废墟之外，钢铁魔女的冷笑声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被挑衅的怒意和一丝计划得逞的残忍：
“哦？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从我手里抢下这份‘杀戮权’了。”
一股强大的、令人心悸的能量，开始在不远处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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