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着夜雾掠过两人发梢时，苏寒掌心的破劫剑胚突然剧烈震颤，剑鸣如泣如诉，剑锋直指虚影宫殿的朱漆大门。
姬九黎腰间的鸿蒙玉珏裂痕里渗出幽光，与门扉漏出的光交缠，在两人脚边织成星轨，像根无形的线牵着他们往前。
寒哥。姬九黎松开他的手，指尖轻轻抚过他掌心跳动的命纹，共生枷锁说，痛觉共享时你能感知我心跳。她垂眸笑了笑，眼尾那抹绯红还未褪尽，现在我的心跳，比在沧澜宗演武场第一次见你时还快。
苏寒喉结滚动。
他记得那一日，他蹲在杂役房檐下擦剑，抬头便撞进她裹着星坠的眼——那时她是太初圣庭派来巡查的天女，他是连抬头看她都要被罚跪的杂役。
而此刻，她眼尾的绯红里藏着恐惧，却偏要笑着说些无关紧要的旧话。
那便一起走。他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侧，你若怕，我便走在前面；我若乱，你便用星坠砸醒我。
话音未落，两人脚边的星轨突然暴起银芒。
虚影宫殿的门扉一声完全敞开，门内涌出的风裹着铁锈味，吹得姬九黎的发带猎猎作响。
破劫剑胚的震颤透过掌心传到他胳膊，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警告。
跨进门槛的瞬间，苏寒的后颈泛起凉意。
宫阙内部的梁柱、藻井与他们之前劈开的命核宫殿分毫不差，连廊下挂着的青铜灯盏都燃着同样幽蓝的火，只是所有光影都像浸在水里，墙壁上的命符纹路扭曲蠕动，仿佛活物。
小心——
姬九黎的低喝混着空气撕裂声炸响。
苏寒转身时，正看见她身周突然浮现九道金纹光罩，将她整个人托离地面。
他想去抓她的手，指尖却穿过一片虚无——那光罩像层无形的膜，隔开了两人的触碰。
源在分化空间！姬九黎的声音带着回音，她腰间的鸿蒙玉珏突然迸发强光，寒哥，别管我——
后半句被吸进头顶的漩涡。
苏寒眼睁睁看着她被光罩卷向穹顶，发间星坠的光芒越来越弱，直到完全消失在黑暗里。
他正要提剑追去，脚边的青石板突然泛起血纹，无数命符从地面窜起，在他四周织成牢笼。
第一声剑鸣炸响时，苏寒的后背重重撞在墙上。
他抬眼，看见五步外立着个断刀老者——那老者的面容与他记忆里某场战役的对手重叠，腰间悬着半截染血的玄铁刀，刀身上的裂痕与他前世斩出的剑痕分毫不差。
小辈，可知你前世用这把剑，斩了老夫的道？老者的声音像刮过锈铁，他伸手按在断刀上，今日，老夫便用你的血，祭这把断刀。
苏寒的瞳孔骤缩。
他记得这老者是上古万刀门的门主，在鸿蒙之战中挡了他三剑，第四剑时被他连人带刀劈成两段。
此刻老者身上的气息与记忆里分毫不差，连眉骨处那道被刀气划开的旧伤都在渗血——这不是普通的幻象，是抽取了他记忆里的因果。
破劫剑胚在他掌心发烫。
他刚要拔剑，识海突然刺痛——那是记忆置换机制被触发的预警。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检测到级幻境，需消耗珍贵记忆解锁逆转权限。
当前可置换记忆：与姬九黎初遇（评分SSS）、沧澜宗杂役房夜读（评分A）、第一次用破劫剑胚斩杀仇敌（评分S）......
选初遇。苏寒咬着牙开口。
他能清晰感觉到一段记忆被抽离——眼前闪过杂役房的青瓦，檐角滴落的雨珠，还有那个穿着月白宫装的少女，蹲下来与他平视时，星坠扫过他沾着泥的手背。
记忆抽离的瞬间，老者的断刀已经劈到面前。
苏寒旋身避开，破劫剑胚终于出鞘，剑鸣里混着他的低喝：这一剑，是前世的因果；这一剑，是今生的不甘——
剑刃与断刀相撞的刹那，苏寒的虎口崩裂。但他看见老者
同一时刻，姬九黎正跪在一片血海里。
她的九窍玲珑心在胸腔里剧烈跳动，每一窍都缠着血色锁链。
方才被吸入空间时，她试着用心剑共鸣连接苏寒的视角，却只触到一片混沌——那是特意为她设的局，断了她最后的依赖。
第一窍，开。
声音从头顶降下时，姬九黎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她能感觉到锁链在崩断，有滚烫的记忆顺着血管涌进识海——那是苏寒前世斩碎鸿蒙时的画面：他站在天道祭坛上，剑胚染着黑红的血，脚下堆着十二位天道神使的尸体，其中一位神使的面容，与她太初圣庭的大长老有七分相似。
这不可能......她踉跄着后退，却撞进另一重记忆。
第二窍崩裂时，她看见苏寒站在荒古禁区，剑胚刺穿了一头背生六翼的魔神，魔神临终前的嘶吼是：天道要你死，你却为天道斩我？而苏寒的回答被血沫糊住，她只看见他唇形在说。
第三窍、第四窍......每解开一窍，她的眼泪便烫一分。
原来世人只知苏寒是弑天剑尊，却不知他每斩一人，都要在九窍玲珑心里刻下罪孽——这些罪孽本是天道用来束缚他的锁链，却被前世的她封印在自己心窍里，说是替他保存，实则是另一种枷锁。
所以你今生要逃。姬九黎抹掉脸上的血与泪，站起身时，九窍玲珑心的锁链已全部崩断。
她望着四周逐渐消散的血海，轻声说，因为前世我用天道锁链捆你，今生你用共生枷锁困我......可你看啊，我现在反而想谢谢你。
她的声音撞在空间壁障上，激起层层涟漪。
而在另一个空间里，苏寒已经斩落第八个幻象。
他的左肩插着半截长枪，那是前世某位枪修的兵器；右脸有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来自万刀门主的最后一击。
但破劫剑胚的剑身此刻泛着金红，剑脊上的无相刃三字正在吸收命符能量，每吸收一道，剑身上便多一道细小的纹路。
第九个幻象出现时，苏寒突然笑了。
那是面青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什么强者，而是他自己——穿着杂役粗布衣服，蹲在檐下擦剑，抬头时撞进姬九黎的眼。
这是要我斩自己？他抹掉嘴角的血，破劫剑胚的震颤突然变得温柔，可我偏要活。
他举剑刺向镜面的刹那，整个空间开始崩塌。
无数命符碎片被吸入剑胚，剑身发出龙吟般的轰鸣，连无相刃三字都泛起了鎏金的光——那是破劫剑胚在吸收的能量，为即将到来的觉醒积蓄力量。
而在空间彻底消失前的瞬间，苏寒听见了姬九黎的声音。
那声音混着血与火的气息，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寒哥，我在。
空间崩塌的碎片如星屑般擦过苏寒眼角时，破劫剑胚突然发出清越的嗡鸣。
他握剑的手被烫得发麻，却见剑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原本流转的金红纹路隐入虚空，只剩下无相刃三字在虚空中泛着幽蓝，像被谁用无形的刻刀镂进了空气里。
这是......苏寒的声音卡在喉间。
识海深处传来系统的警报，机械音里带着罕见的紊乱：检测到破劫剑胚突破999件兵器吞噬阈值，激活隐藏形态无相刃。
特性：可斩断一切因果联系，代价为每次使用永久抹除宿主与姬九黎共同经历的记忆......
记忆？
苏寒的瞳孔骤缩。
他想起方才置换初遇记忆时，那滴落在手背的星坠光芒如何被抽离；想起剑胚每吸收一道命符，无相刃纹路便多一分——原来所有的能量积蓄，最终都要以他与她的回忆为燃料。
九黎......他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共生玉珏，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玉面，整座崩塌的空间突然像被人扯碎的绸缎。
漫天碎片中，他看见一道巨大的黑影缓缓显形——那是具被九根玄铁锁链贯穿的魔神残躯，无头无足，却在胸腔处嵌着颗流转着混沌光雾的晶体，每道雾丝里都裹着苏寒斩过的刀、刺过的枪、劈过的剑。
吾乃鸿蒙初开时的源神。声音从晶体里漫出，像是千万人同时开口，小友方才斩断的，不过是吾残魂投影的千分之一。魔神残躯的锁链突然震颤，其中一根断裂，你体内的荒古圣体、破劫剑胚、鸿蒙系统......哪样不是吾当年散落在鸿蒙的碎片？
苏寒后退半步，后背重重撞在突然出现的石墙上。
他终于看清，那晶体表面密密麻麻刻着的，竟是他从筑基到此刻的所有修为印记——连方才在幻境中斩落的第八个幻象、左肩插着的半截长枪，都被原样复刻在晶体里。
你想借我之手重启鸿蒙纪元。苏寒握紧无相刃，无形的剑脊割破掌心，血珠坠入虚空便不见了踪影，所以用命核幻境抽取我的因果，用记忆置换逼我觉醒剑胚，再用的身份让我以为......
以为你在掌控一切？魔神残躯发出低沉的笑，不，小友，你只是需要一个理由。
话音未落，一道金色契约从晶体中飞出，悬浮在苏寒面前。
契约上的文字如活物般游动，最醒目的一行泛着血光：若愿献祭此生所有情感，可得弑神轮盘最终权限。
苏寒的呼吸一滞。
他想起姬九黎在血海里解开九窍时的眼泪，想起她蹲在杂役房檐下与他平视的星坠，想起她被光罩卷走前那句寒哥，我在。
这些情感若被献祭，他大概会变成前世那个站在天道祭坛上，脚下堆着十二神使尸体的弑天剑尊——可那时的他，连自己为何而战都忘了。
我拒绝。他咬着牙开口，声音里带着斩钉截铁的狠劲。
契约突然剧烈震颤，血字重新排列组合，新的内容浮现：若愿承受十世轮回，可得之一息。
十世轮回......
苏寒的目光扫过魔神残躯断裂的锁链。
他想起姬九黎心窍里封印的罪孽，想起天道对渡劫境修士的诅咒，想起太初圣庭大长老与前世神使相似的面容——原来所有的因果，都指向这个被封印的。
若得其一息，或许能解开共生枷锁，或许能救姬九黎脱离天道反噬，或许能......
话音刚落，契约上的血光突然钻入他眉心。
苏寒眼前发黑，恍惚间看见十道金色印记在体内游走，最后停驻在心脏周围——那是轮回印记，每个都刻着不同的时空碎片：有他穿粗布杂役服擦剑的身影，有姬九黎穿月白宫装的侧颜，有他们在演武场第一次触碰的指尖......
寒哥？
虚弱的呼唤让苏寒猛地抬头。
姬九黎正倚在不远处的断墙上，发间星坠的光芒比任何时候都暗，眼尾的绯红褪成青白。
但她的眼神——那本该映着他的眸子里，此刻却浮着一层寒冰，像极了前世天道祭坛上，那些被他斩杀的神使看他的眼神。
九黎？苏寒踉跄着上前，想要扶她，却在触到她手腕的瞬间被甩开。
苏寒，你真的以为你能掌控一切吗？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根细针扎进他心口，你签下的，从来不是什么十世轮回......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突然化作星屑消散。
苏寒下意识去抓，却只攥住一片带着体温的碎光。
他的识海突然剧痛，一段记忆如潮水般涌出——那是方才剑胚觉醒时被抹除的初遇场景：杂役房檐下的雨珠，月白宫装的少女，星坠扫过他沾着泥的手背时，她说：你的剑，比这雨还干净。
可此刻，这段记忆的结尾被替换成了姬九黎的冷笑：等你签了契约，便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因果。
苏寒的指尖颤抖着抚上心口。
那里的十道轮回印记正在发烫，每道印记里都浮现出不同的画面：有他在轮回中与姬九黎擦肩而过，有他在陌生时空里握着陌生的剑，有他在某个雨夜跪在杂役房檐下，抬头却再也看不见星坠......
九黎......他对着空荡的空间轻声呢喃，无相刃的无形剑身突然泛起涟漪——那是剑胚在提醒他，下一次使用，将抹除他们在沧澜宗夜读的记忆。
而在他看不见的虚空深处，魔神残躯的第九根锁链断裂。
晶体里的混沌光雾翻涌，其中一缕裹着苏寒的轮回印记，悄然钻进了姬九黎消散前留下的星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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