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艺苑的桂花还在飘香,总坛议事堂的气氛却骤然凝重。李瑁指尖按着三份密报,纸张边缘已被捻得起了毛边——清议堂的周先生状告副堂主暗中拉拢各分坛掌事,在“艺林奖”评选时篡改票数,让自家门生的“判词吟诵”挤掉了岭南蛇形门的“蛇笛舞”;民生协调部的林秀揭发部内管事为争夺“生态税”的分配权,故意拖延给黑石部驯马场的拨款,导致良种马采购计划搁置;更棘手的是,护民部的赵虎与海外事务部的赵部头因“丝路驿站”的管辖权争执不下,竟各自调动弟子在驿站周边对峙,险些动起手来。
“盟主,这股子歪风得刹住!”赵铁柱把刚领到的“艺林奖”银奖铜牌拍在案上,铜牌与青石桌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铁剑门的学徒们说,现在分坛里没人琢磨怎么把淬火舞编得更好,都在打听‘该拜哪座庙’,再这么下去,去年辛辛苦苦立的规矩都得成废纸!”
李瑁没说话,目光落在窗外——艺苑的孩子们还在排练“联合舞”,突厥的鹰舞与汉家的剑舞刚磨合出几分默契,可总坛深处,那些看不见的暗流已开始侵蚀联盟的根基。他想起上月郑玄来访时说的话:“朝廷最忌派系争斗,当年隋文帝的‘十八路反王’,起初也只是为了争些粮草分配,最后却弄得天下大乱。”
“人心是杆秤,规矩是秤砣。”李瑁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当年联盟初创,靠的是‘守望相助’四个字;如今日子好了,反倒有人忘了本,想把联盟当成争权夺利的戏台。今日起,清议堂暂停所有评选活动,先查清楚‘艺林奖’的猫腻;民生协调部和护民部各派三名长老,组成‘权力督查组’,把所有账目、人事调动都翻出来晒晒太阳。”
消息传开,总坛上下顿时静了几分。清议堂的副堂主闻讯,连夜想把篡改的票册烧掉,却被周先生派来的弟子堵在书房。火盆里的纸灰还冒着烟,票册的残页上,“蛇笛舞”三个字被墨团涂得严严实实,旁边却用小字写着“增票二十”——正是副堂主门生的作品。
“你可知罪?”李瑁坐在清议堂的正位上,看着跪在地上的副堂主。此人原是江南的落第秀才,因擅长写判词被周先生引荐,却没料到利欲熏心至此。副堂主额头抵着地面,声音发颤:“属下……属下只是想让清议堂的‘文气’压过那些‘武夫’,没想着会坏了规矩……”
“糊涂!”周先生气得白须发抖,“联盟的‘艺’,从来不是文人武夫的分野,是各族共有的心血!你为了这点虚名,把蛇形门的心血踩在脚下,寒的是所有门派的心!”
李瑁让人取来《江湖盟约》,指着开篇的“同心同德”四个字:“按盟规,你这是‘结党营私,破坏团结’,本该逐出联盟。念你往日还有些微功,罚去云雾山护林三年,每日抄写盟约百遍,什么时候懂了‘公心’二字,什么时候再回来。”
副堂主谢恩退下时,民生协调部的账目也查得差不多了。那个故意拖延拨款的管事,原是想把银子挪给同乡所在的铁剑门分坛,好让对方在下次选举时投他一票。林秀把账册摔在他面前:“黑石部的驯马场等着买马防沙,你却把银子当成拉票的筹码!去年沙暴毁了三户牧民的帐篷,你忘了是谁带着弟子去救的?”
管事面如死灰,却还嘴硬:“铁剑门的体验坊能多赚钱,分给联盟的银子也多……”“放屁!”赵铁柱从外面闯进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俺们铁剑门就算饿死,也不会要这亏心钱!你这是把俺们往不义的路上推!”
按盟规,此等行为当“革去职务,永不录用”。李瑁却让人去查管事的职务,发现他母亲重病在床,急需银子医治。“罚你去百草堂煎药三年,”李瑁最终说道,“每月工钱扣除一半,补贴黑石部的驯马场。什么时候你娘的病好了,什么时候你能分清‘私心’和‘公义’了,再做打算。”
最棘手的还是赵虎与赵部头的对峙。两人一个护着陆上商路,一个管着海外贸易,都觉得“丝路驿站”该归自己管。李瑁没去驿站,反倒让人把两人请到总坛的“苍生碑”前——碑上刻着联盟成立以来所有牺牲弟子的名字,其中就有三人是去年在丝路护商时遇袭身亡的。
“你们争的是驿站的管辖权,”李瑁指着碑上的名字,“他们守的是这条路上的安宁。驿站是用来给商队歇脚、给弟子们避风雨的,不是你们争权的筹码。”他让人展开《丝路驿站章程》,当众宣布:“驿站设正副站长,赵虎管治安,赵部头管贸易,遇事共同商议,谁也不能独断。再敢调动弟子对峙,就按‘私动干戈’论处,摘了你们的乌纱帽!”
赵虎和赵部头看着碑上的名字,都红了脸,当场握手言和。赵虎还主动提出:“护民部的弟子可以帮着驿站修马厩,海外事务部要是缺人手翻译,俺们也能派几个懂胡语的过去。”赵部头也笑道:“下次波斯商队来,给护民部的弟兄们带些西域的弯刀,比咱们的朴刀轻便。”
接连处理了三件事,李瑁却没松口气。他知道,权力斗争的根子在“规矩不严,监督不力”。当夜,他就让清议堂和督查组一起制定《联盟权力规范》,从“权力来源”“行使范围”“监督机制”三个方面立下铁规:各部门主官须由分坛推选、总坛考核,每三年轮换一次;重大决策须经“六部联席会议”表决,超过三分之二同意方可通过;设“风纪巡查使”,由各族长老轮流担任,可随时核查任何部门的账目和人事。
规范拟定后,李瑁让人刻在“苍生碑”的背面,与牺牲弟子的名字相对——“权力当为苍生用,而非一己私”。他还特意请了义学的孩子们来读碑,阿古拉用突厥语念,卓玛用吐蕃语译,石头则用木炭把“禁止结党”四个字写在地上,教大家认读。
“你们记住,”李瑁对孩子们说,“联盟的权力就像艺苑里的铜铃,挂得正,风一吹就响得清亮;要是歪了,就只会发出刺耳的杂音。”
新规施行三个月,效果渐渐显现。风纪巡查使查出粮行的账房虚报损耗,当即按规罚他赔偿损失,并在总坛公示;民生协调部想给百草堂拨一笔“药歌传唱费”,按流程报给联席会议,各部门讨论后觉得“应先给黑石部添马”,便搁置了计划,苏婉毫无怨言:“确实该先顾着防沙的事,药歌晚些传唱也不打紧。”
连艺苑都变了样。“艺林奖”重新评选时,由风纪巡查使全程监督,蛇形门的“蛇笛舞”最终摘得金奖,赵铁柱的“淬火舞”得了银奖,领奖时两人互相作揖,赵铁柱还笑着说:“明年俺们铁剑门要编个‘刀剑合舞’,找你们蛇形门合作!”
这天,李瑁收到郑玄的信,说朝廷听闻联盟整顿内部的举措,特意派了御史来考察,回去后在朝堂上说“江湖联盟的规矩比有些州县还严”。信末还附了句唐太宗的话:“能治内者,方能安外。李瑁此人,可堪大用。”
他把信念给议事堂的众人听,周先生抚着胡须道:“这不是盟主一人的功劳,是规矩立得正,人心才能齐。”赵虎接口道:“就像护商队巡逻,路线定死了,谁也不敢偷懒;权力的路划清了,谁也别想走歪。”
李瑁望着窗外,“苍生碑”前又新刻了几个名字,是上月在秦岭救灾时牺牲的三名弟子。碑背面的《权力规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与正面的名字相映,竟有种奇异的和谐——前者是约束,后者是初心,缺了哪个,联盟都走不远。
暮色降临时,总坛的钟声响起,比往日更显沉稳。风纪巡查使带着新选的各族长老在碑前宣誓,誓词是石头编的童谣:“权是秤,民是星,秤平星亮路才明;心要公,手要净,联盟常青万年青。”
李瑁知道,权力斗争的隐患永远不会彻底消失,就像艺苑的铜铃偶尔会被风吹得歪斜。但只要规矩立在明处,监督落在实处,人心向着苍生,这联盟的大船,就能在风风雨雨中,始终沿着“守望相助”的航向,稳稳前行。
远处的艺苑传来孩子们的歌声,还是那首“你打铁,我采药”,调子比以前更清亮了。李瑁转身走进议事堂,案上的《权力规范》旁,放着明日“六部联席会议”的议题——讨论如何把“风纪巡查”推广到各分坛,让每一寸江湖土地上,都能听见规矩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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