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尹见堂下之女,站着不跪,一拍惊堂木,喝道。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回大人,民女艾乌雅。”
乌鸦自宫中出来,就从未再跪过谁。她第一次上公堂,亦无衙差喝她跪下。她便不跪,站直了回话。
府尹扫一眼崔述,这就是你那“准儿媳”?倒是生得一副好模样。唉,可惜了,被洋人糟蹋霸占了。再者,她竟是那般迎合洋人,也令人轻贱。
他见乌鸦不跪,可现下案情未言说分明,这可不算罪人。又说是叫她来问话的,也不好叫她跪,毕竟这姑娘的身后,可是洋人。
府尹道,“艾乌雅,你可知自己与崔家独子、崔英年有婚约?”
“啊?”乌鸦惊呆了。
她万万没想到,今天来此,是为这事。她本就不是艾乌雅,怎会知道之前已有婚约。
庆国的婚约,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早先通过媒人,从门当户对的家庭中选择。
婚书中,需明确记载聘礼内容,并由双方主婚人画押,形成法律约束。
若男方悔婚需承担刑事责任,女方悔婚,同样面临惩罚。
如今崔述知道艾乌雅还活着,又\"非常\"不想要这个儿媳了,但艾家又无人做主,崔家想退婚、悔婚,便都得通过衙门判决、白纸黑字画押。
崔述才不管这位艾小姐是否颜面扫地,扫地了才好,谁叫她那般不要脸的。
乌鸦此时,竟不知如何答话才好。
关于那婚约,她若答复“不知道”,那不可能。爹娘给你定亲都好几年了,你怎会不知。
若要答“知道”,她……如何履约,去当那艾乌雅、与崔家成婚吗?
小杏也不知如何是好。她脑子里一乱,也惊呆了。姑娘……竟是与人有婚约的?!那哈长官与姑娘……还已经有了小宝。
府尹见乌鸦这种人物,倒是有些怜香惜玉。口吻并不是太严厉,但也讲了法度。
“艾乌雅。你既然已无族亲,那此事你需担负全责。按我朝律法,婚书已立、受了聘礼,若女方反悔婚约,即判杖刑;若又与他人订立婚约,将处杖刑七十;若与他人成婚,则杖刑更重?。”
“如今,你算何种情形 ?与本官先来说明。”
府尹心想,你这到底算是与洋人订了婚约,还是与洋人成了亲 ?你自己说出算哪种,我好来判。
乌鸦惊得一头冷汗。杖刑?七十杖?就算十杖,她能捱得住否?
她若是艾乌雅,所作所为已经算毁了婚约。若她说自己不是艾乌雅,她能说自己不是吗?那她是谁?
事发突然,乌鸦此时几乎站不住,不想跪、也要跪下了。她双手握拳,身发冷汗,紧攥指尖至手心,不知如何应对。
堂上堂下围观者均窃窃私语。
俄国公所的一名巡捕,今日正来交接案子。他挤在人群中,闻听堂上正是那艾乌雅。
一听这名字,他就头痛。公所这几日虽陆续在移交事务,但俄国长官对那谢列夫军官之死甚是重视、一直在追查。
巡捕们也被派了不少活儿,想找这位艾小姐问话,但她躲在艾府里,被那德国长官护得密不透风。
艾府门口的士兵多了好几位,外院看着与德军军营一样,谁人敢去那门口晃悠。
没想到,今日这位小姐竟被提到了顺天府。那还等啥,他立马去通知俄国公所。
*
乌鸦冷静想了许久。今日之事并非那俄国的,是艾乌雅自己的旧事。
虽然知道哈德里正在来救她的路上。但这件庆国的民间婚姻之事,他一个德国人来,又能如何?
她脑海中一念闪过,我又不能不叫“艾乌雅”,我必须得是。可若……我单单不承认这门亲事呢?
是“我”爹娘订的亲,爹娘已逝,艾府已烧,口说无凭,连婚书都没有、聘礼更是烧没了,我不认就是了。
当下,她沉静了语气,回道,“回大人,我不知爹娘既往有订这门亲事。”
“竟有此事……”观者更是议论起来了。
崔述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他就是要乌鸦当众承认自己已不洁不贞,若能按律法打她一顿板子,自然更解气。若府尹迫于洋人之威,板子也不打了、直接断两家退婚也可。
万万没想到这女子还这般泼皮无赖。一个女子的婚事,我崔家还有拿来作假的嚒!
婚约是由双方父母开具,含男女生辰八字、三代姓氏、籍贯及保媒人、见证人等信息。
崔述对这事死磕到底,心想你还敢不认账,当即便道,“婚书在此,另传媒人!”
传人期间乌鸦只得站着等,小杏便扶着她。
媒婆可算是个稳定职业,多少年干的事都得记得。半个时辰后,王媒婆才被差役带来。得知此案变故,更有不少百姓风闻而至,想听听这稀奇事。
一位订过婚的庆国女子,被洋人占了,夫家是如何状告、并退婚的。
媒婆倒是上堂就跪,不知犯了何事。
府尹道,“王媒婆。你看看,崔艾两家的婚书,三年前是否由你见证、签字?”
王婆看见崔述给的婚书,当然记得。府尹又问,“你再看看,此女子,可是那位艾乌雅?”
媒人去牵线搭桥促成婚约,也不一定得见新娘子样貌。但王媒婆当时,可见过艾乌雅在屏风后背影的。
她回忆当时去艾家情景,又扫一眼乌鸦,总觉得不像。待到看见那一双大脚,就脱口而出道。
“哎呦呦,这艾小姐,怎地长了这样一双大脚?”
当时,那艾小姐十五六岁、身量还小,几年后或许能长大些,可是那双脚,可明明是小脚啊。
媒婆急道,“我……我……记得,艾小姐是三寸金莲啊。”
崔述听她所言,也瞪大眼睛看了。艾元昌官职甚高,为人更是传统堪称迂腐,怎会不给女儿缠足,便与自家结亲?
他直盯着乌鸦的脸面看,想从那五官中找出点儿艾元昌的影子来。可是……不像啊。
听得媒婆所言,乌鸦也是一惊。若说削骨画皮能扮做另一人,这大脚去变小脚,如何变得?
众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桂格格也是听得云中雾里。
她不是艾乌雅 ?她竟然不是艾乌雅?
府尹喝道,“来人,拖下去,先打……打五板 !”
本来要十板的,但想到了这姑娘是谁,便先打五板。又向差役使个眼色。
板子打得可轻可重,这是让衙差轻着些打,只为了吓唬人、问出话来。小杏这下慌了,怎可打我家姑娘。她赶紧跪下恳求,“大,大人,不要打啊!”
“不能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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