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强大又少见、对西洋文化的接受能力,曾使他不止一次地动过、带她漂洋过海去德国的念头。
但是冷静地想一想,在那个古老也传统的巴伐利亚,一个贵族子弟带回远东殖民地女子,能明目张胆地登堂入室吗?
自己那顽固又有权威的父亲,会有什么反应,会怎么处置,很难想象。
最好的结果是容下她。却只能让她做城堡的仆佣。而且是绝无仅有的庆国人。
乌鸦会失去她之前喜欢的一切,包括生存能力和社会地位,活在孤独和形单影只中。他怎么忍心让自己心爱的女子,去过那样的生活 !
而他,也是无法真正接近和保护乌鸦的。哈德里对已经娶了的妻子,还会给予尊重。他不能在埃莎面前去爱护亲近乌鸦,给埃莎羞辱。也让家族蒙羞。
况且,此时乌鸦有了孩子,撤军的短短一个月内,安排带她随商船去德国。海上航行的漂泊凶险和颠沛流离,于她而言,也是九死一生。
哈德里看着姑娘沉睡的静谧容颜,凝视不舍。
自己若是一直从军,军人的天职,便是服从命令。
帝国此时的重点就是夺取海外殖民地。对原住民的杀戮与掠夺,做为军人,也将是他一直如影随形的职责。
但殖民地的扩张方式,除了军事征服,还有经济扩张。若是弃军从商、从事工业,他就有了更多余地和自由。
德国在山东的殖民地建设正如火如荼,号称要效仿英国,打造一个\"小香港\",对其的投资不惜血本。
如果艾徳勒克家族也大力加入远东这种投资,他,就有机会重返庆国。
但是,父亲詹尼尔不会同意的。
以军功为发展根基,是家族几百年一直以来的祖训,若从他这代放弃军功,就相当于庆国的书香门第中子弟,去放弃做官的科举之路。
在帝国里,若无因军功继续加封的爵位,家族后续在工商业新的拓展,也会失去最高权力的支持。
选择这条路,是放弃了祖辈数代为他铺好的军中前程。
然而,杀戮、作战并不是他喜欢的。在这个世纪,那些新兴的实体工业、机械、制造、建筑,全都是他的兴趣。
还有,如今庆国的乌鸦母子,……也都是他,想拴在裤腰带上的命啊。
他搂着怀中软软的姑娘,轻轻摩挲吻着,脑海里翻滚着自己的布局。他要将心中筹谋,用于远洋跨国、家族转型,全用来保她二人的周全。
这是一盘大棋。保他棋中的“后”。
*
关于这个孩子,乌鸦还是遵循了既往的鸵鸟行事风格。对无能为力的事,便不去想。哈德里既然说了“他会解决”,那就去交给他。
这也不得不说,是她与哈德里相处快一年里、形成的新习惯。被一直保护着,哈德里凡事又说一不二、言出必行、有谋有略,她便乖乖地听从。
乌鸦一连几日都被摁着,在府里歇了养身子,不许她出去乱跑。如今小杏更是得了长官的命令,严格照护。
连乌鸦出个府门,去胡同口的摊子上买个小果子,她都不放心要紧跟着。
知情的几人都谨遵长官命令,不敢宣扬她怀孕之事,都是暗中留心照顾。
到了这日,终于算大家公认的休养好了。上午,乌鸦睡醒吃了早膳,就想去看铺子。
那种随手叫的人力车,也不许她再坐,府里有了辆固定的马车、新招了车夫。比青棚简易的那种宽敞舒适些;又比朱轮紫缰王侯所用的低调些,是寻常官府人家用的,在外院候着。
马车拉着她到了常春街。
这些天她虽然不在,但铺子里那几个领头的女孩干活给力。前期的洋装订单,已基本都完成了,并未延迟。
乌鸦不来,刘意安便也不方便来了。小杏小棠都加入了验收队伍,凡事不想让她操心。如今姑娘是有身子的人了,不能叫她累着。
有个领头姑娘叫沈玉,年纪最大,且也识得字。之前家里就开布庄,跟着爹娘也学了算写记账。算是那三人里办事最细心的。
她见乌鸦今日来,汇报说近日还曾陆续有人来,想下新订单。只因艾小姐这掌柜的不在,她们便回绝了,让改日再来。
乌鸦之前曾经想过,若这间铺子开得顺利,就再从教堂里带些女孩出来,教会她们手艺,也扩充店面。若能长此以往,授人鱼,还能授人以渔,就能让那些一无所有的女孩儿们,掌握活下去的技能。
但此时,她想到腹中已有孩儿,若是再带出十五人来,又不知得受多少累、操多少心,想想前面那些疲惫,便有些不敢。
再者,本次逃生本来还心有余悸,身子还需将养,无论精力还是心力,都顾不上了。
几十件洋装的订单刚刚要交付完,又接了些庆民服装的订单,慢慢做就好了。听沈玉说,让那订衣裳的改日再来谈,她倒也觉得合适,不着急接新订单。
她今日想在铺子里,跟女孩们一起用午膳,小杏是不肯的。
“姑娘,”小杏拉着她,“回府里吃嘛。”
如今姑娘是有身子的人,长官交代了要关注膳食,怎么能跟着在铺子里、吃得那么潦草。乌鸦拗不过,只得打道回府。
她刚跟小杏出门来,门口就撞上一个人。是桂格格、显玙。
“呦! 这不是艾小姐嘛!”
显玙语气略带嘲讽,还是那一张大长脸,眼睛里没甚笑意,冷淡又有些锋锐地看人。
乌鸦见是她,想起上次在府里的不欢而散,便先行了个见礼。
“桂格格好。”
小杏想起显玙上次在府里言语羞辱、说话刻薄,又怕她不慎磕碰伤了姑娘身子,顿时警惕、站在乌鸦身边,神情还挺戒备。
显玙打量着这间铺子,又看了看那“洋装”招牌。心中万般情绪都压了下去。
这铺子,她前些天来看过。
祖父病逝、父兄被处决、母亲早逝、姐嫂均死于官妓所。若说艾乌雅是满门皆灭留一人的孤女,她显玙又何尝不是?
只是孤女与孤女,如今生活得天差地别。
显玙家的王府被烧,可没人为她再置宅,亦无人给她白银万两。她曾拥有一切,可也失去了一切。如今她孑然一身仅剩一个丫鬟,寄居在肃亲王府内。而那寄居,可不是好寄的。
那府里也曾甚是拮据,给她一应用品短缺,就不必说了。自从父兄被斩之后,王府里连下人都对她更怠慢了,常有冷言冷语,日常吃食都简。
后来只有亦珏,还视她亲近,一直有讨好之意。
显玙已近二十岁,身上别无所长,又没有谋生技艺,更不可能养活自己,只剩下一个格格的身份。可她这个身份,就是亦珏奶奶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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