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妍沉默了很久，久到让人以为她又昏睡过去。
最终，她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不知道。”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彻底击碎了沈烽和林杰眼中最后一点希冀的光。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江妍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交代后事的平静：“好歹是我的身体……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沈烽，“沈总……我不喜欢火化。”简单的话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随即，她看向林杰，语气带着催促，“林总……快点给妹妹造个身体出来……别让她……跟我一起没了。”
话音刚落，江妍的眉头猛地皱紧！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刀狠狠剜过她的内脏。
“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毫无预兆地爆发。
她整个人痛苦地蜷缩起来，身体剧烈颤抖，暗红的、带着泡沫的鲜血如同决堤般从她口中喷涌而出。
瞬间染红了胸前的薄被，也溅落在沈烽和林杰伸出的手臂上。
温热、粘稠、带着浓重铁锈味的触感，如同烙铁般烫在两人心上。
“妍妍！！”
“江妍！！”
两人惊恐的呼喊被淹没在剧烈的咳血声中。
江妍的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在巨大的痛苦和失血中迅速沉沦，眼前一黑，再次毫无知觉地昏死过去，身体软软地倒回沈烽怀里。
沈烽和林杰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们，两人手忙脚乱地进行着徒劳无功的抢救，清理口腔血块，试图喂水，林杰徒劳地按压她冰冷的胸口，试图刺激心跳……所有在普通人身上可能有效的措施，在面对一个“内存溢出”、生命本源被持续抽取的躯体时，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半个小时后。
在两人绝望的目光中，江妍的睫毛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那双空洞的眼眸再次缓缓睁开。她的脸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
她看着眼前两张写满恐惧和绝望的脸，极其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想做出一个安抚的表情，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别……担心了……总会有……办法的……”她喘息着，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你们……早点……休息吧……”
这虚弱到极点的安慰，比任何指责都更让沈烽和林杰心如刀绞。他们看着她再次疲惫地闭上眼睛，仿佛连维持清醒都是一种酷刑。
两人没有再说什么。
沈烽小心翼翼地用湿毛巾擦拭着江妍脸上和脖颈的血迹，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林杰沉默地更换了被血浸透的被子。
整个过程中，两人都紧抿着唇，眼神沉重得如同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收拾好一片狼藉的房间，两人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那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身影，默默地、如同被抽走了魂魄般，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
8月6日，凌晨一点。
万籁俱寂，只有窗外永不停歇的雨声。沈烽悄无声息地推开了江妍的房门，如同一个幽灵。他没有开灯，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走到床边。
他低头看着床上沉睡或者说昏迷的江妍，那张苍白的小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毫无生气。
他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摊开的手掌上——那双手，年轻、有力、充满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活力。一股强烈的、令人作呕的厌恶感瞬间涌上心头！这双手，这具身体，是吸食江妍生命才得以维持的怪物！
就在这时，江妍的眼睫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清澈，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来。“沈总……”她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丝奇异的平静，“别乱想了……我自愿的……”她顿了顿，似乎在积蓄力气，“……而且，只要……我想办法……维持自己的体征……还是……可以维持……我们三个人的……永生状态……”她的话语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承诺。
沈烽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酸涩得发疼。他俯下身，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克制，极其轻柔地在江妍冰凉汗湿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那吻，沉重得如同烙印。
“妍妍，”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和林杰……会找到办法的。林杰他……已经在调配当初把你变成‘木偶’的那些药剂了……他在找办法了……一定有办法的！”他把林杰的行动当作最后的希望。
江妍没有回应他的承诺，只是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她似乎想动，但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扶我……起来……”她低声道。
沈烽立刻小心翼翼地扶她坐起，让她靠在自己坚实的臂弯里。
江妍的目光投向黑暗的虚空，抬起那只瘦得只剩骨头、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食指极其缓慢而吃力地往对面的墙壁上一点。
嗡——
墙壁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瞬间变成了一块巨大的、清晰的实时监控屏幕！画面显示的是沈烽公司那标志性的、充满冷硬金属感的顶楼办公区。
深夜，本该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却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正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在沈烽巨大的办公桌前翻找着什么！
江妍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个身影，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她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心念微动。
叮咚。
沈烽口袋里的手机立刻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一看，屏幕上是一份详细的资料——那个潜入者的姓名、职位、社会关系、甚至银行账户的异常变动记录……详尽得可怕。
做完这一切，江妍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又是一阵无法抑制的剧烈咳嗽。这一次，鲜血不再是喷涌，而是如同粘稠的暗红色颜料，大片大片地染红了盖在她腿上的薄被。刺目的红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
她看着被子上迅速蔓延的血迹，极其微弱地扯了扯嘴角，那表情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说：你看，又弄脏了。
“沈总……”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公司那边……还需要你处理……你早点……睡觉……比较好……不用……关心我……”她再次用公事将他推开。
沈烽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窃贼的资料，又看着江妍咳在被子上的大片血迹，巨大的心痛和暴怒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
他强压下翻腾的情绪，小心翼翼地扶着江妍躺下，为她掖好被角，声音低沉而压抑：“好……你好好躺着休息……别管这些……”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江妍，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有心疼，有愤怒，有无力，更有一种被交付了重任的决绝。
他握紧了手机，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他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直接走到林杰的房门外，连门都没敲，直接推门而入。
林杰的房间更像一个临时实验室。
桌上摆满了各种试管、烧瓶、精密仪器和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和分子模型。
林杰正低着头，戴着无框眼镜，全神贯注地进行着某种药剂的配比实验，镜片后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写满了疲惫和一种近乎疯狂的专注。
沈烽的闯入打断了他。林杰皱着眉抬起头，刚想开口，沈烽已经将手机屏幕怼到他眼前，上面是那个窃贼的资料和江妍刚刚动用能力捕捉的实时画面。沈烽用最简练的语言，把刚才江妍咳血时仍不忘监控、揪出内鬼的事情说了一遍。
沈烽说完，烦躁地点燃了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如同即将扑杀的猛兽。
林杰的目光扫过手机屏幕上的资料，当看到那个窃贼的照片时，他眼眸瞬间变得比西伯利亚的寒冰更冷，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看一堆需要立刻清除的垃圾。
“妍妍她……”林杰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被深深刺痛后的冰冷怒意，“时刻在关注着有关我们两个人的一切……她动用能力太过频繁……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他猛地攥紧了手中的试管，指节发白，“沈总，这碍眼的东西……”他顿了顿，声音里淬着毒，“把他处理了。干净点。别让妍妍……再为这种垃圾费一点心。”
沈烽冷笑一声，眼神同样冰冷残酷：“还用你操心吗？”
他掐灭了烟，转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盯着林杰桌上那些瓶瓶罐罐，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赶紧把药调出来！”
说完，他不再停留，大步离开了林杰的房间，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房门重新关上，房间里只剩下仪器微弱的运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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