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郝胜利似乎察觉到了这边异常凝重的气氛。
他抬起小脸，目光扫过王复礼等人苍白而紧绷的脸，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
他没有转头跟他们解释，而是话题一转用一种近乎宣言的方式，重新定义他们所做的一切。
“我们儿童团开发的新产品十分受其他小朋友们的欢迎，说明我们儿童团的试验产品非常成功。”
“我们儿童团开发的科学养殖试验也非常成功……这就是我们儿童团进行科学试验的成果。”
“我们生产的手扶拖拉机……说明，我们儿童团可不是光喊口号，而是在实打实的解决社员们遇到的实际困难。”
“四不像，那是为了解决我们这些厂矿面临的短途运输的难题，我们儿童团毕竟是厂里的儿童团，我们不干谁干？”
这一连串的话，像是一把重锤，一下下敲在王复礼，陈思远等人的心头。
他们起初是愕然，随即，眼中的惊惧和迷茫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开始迅速消融。
是啊！膨化机是为了改善孩子们的生活，是“试验产品”。
颗粒饲料和手扶拖拉机是为了“支援农业”，解决“社员们的实际困难”。
四不像是为了“解决厂矿难题”。
所有的生产活动，都被牢牢地框定在“儿童团科学试验”和“为工农业服务”的宏大叙事里。
这不再是游离于计划之外的“投机倒把”，这是走在时代前列的“新生事物”，是值得鼓励的“社会主义协作”和“技术革新”。
郝胜利的目光终于落到了王复礼等人身上，他坦诚：“王爷爷，陈伯伯，郑伯伯，还有各位伯伯，你们是我们儿童团请来的顾问，就是来指导我们更好地完成这些科学试验的。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集体，为了国家。也许方法上需要摸索，但我们的方向绝对没有错！”
陈大为此刻也完全明白了郝胜利的用意，他心中暗赞这小子的机灵和老练。
他立刻站出来：“胜利说得对。我们九号信箱儿童团，是在厂党委和革委会领导下的集体组织，我们的一切活动，都是为了响应‘抓革命，促生产’，‘支援农业’的号召。”
他停了下，瞪了王副科长一眼道：“老王带回来的玉米和现金，是我们劳动试验的成果，也是下一步扩大试验规模的物质基础，我们拿自己的成果去和兄弟单位进行技术协作，互通有无，这正体现了‘全国一盘棋’的社会主义优越性。”
王副科长一缩脖，他突然想起来临走的时候，郝胜利和陈大为的交代，少收钱多收物的交代，他懊恼地拍了一下额头，怪自己被金钱冲昏了头脑。
刘爷爷沉吟了一下道：“我们一不为了自己，二不损坏集体，搞出来的机器能帮农民兄弟多打粮，能让厂里运输更便利，能让娃娃们吃上零嘴，这还有错？谁要是敢歪歪嘴，我老刘第一个找他说道说道。”
赵爷爷，孙爷爷两人也嚷道：“对，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歪，我们多吃多占了吗？”
“儿童团怎么了，儿童团就不能搞科学试验了？”
周爷爷冷哼了一声，脸上挂着寒霜道：“怎么，难道谁还敢想说道说道？我们正在改良五六冲，怎么？这也错了？厂里没钱进行技术攻关，儿童团掏钱出来给垫上。没钱，口空白牙的干一个出来看看。”
周爷爷冰冷的声音，像是一盆冰水，瞬间浇醒了尚在震惊和后怕中徘徊的王复礼等人。
王复礼猛地一个激灵，后背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刚才只看到了现金和粮食交易的风险，却险些忘了他们身处这个厂房最核心，最隐秘的任务是什么。
是制退器，是关乎部队战斗力提升的军工改良。
郝厂长把他们放在这里，难道仅仅是为了养鸡养猪吗？
不！是为了借助他们的技术，更快，更好地完成这项更重要的任务。
儿童团用自己“试验”赚来的钱，反哺了厂里无力支持的军工研发……这哪里是什么“资本主义尾巴”，这分明是“急国家之所急，想部队之所想”的爱国壮举。
是工人阶级和革命后代主人翁精神的积极体现。
想明白了这一点，王复礼只觉得豁然开朗，之前所有的纠结和恐惧都显得那么可笑和狭隘。
他脸上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羞愧的复杂笑容。
他上前一步，脸上带着决然道：“周师傅说的对。刘师傅，老陈，还有胜利小同志，是我们糊涂了，钻了牛角尖，太在意个人得失了。”
他目光扫过陈思远、郑知然等人，见他们也纷纷从恍然中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清明，便继续说道：“我们只看到了表面的物资流通，却忽略了其背后支援国家建设，提高国防力量的根本目的。”
他低头看着郝胜利诚恳道：“儿童团的同志们，在如此困难的条件下，不等不靠，自力更生，为技术攻关筹集资金，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革命精神。我们这些受组织信任，被请来当顾问的人，要是还畏首畏尾，瞻前顾后，那才真是对不起身上的责任，对不起郝厂长的信任。”
陈思远也立刻接口，语气带着技术人员的执拗：“没错！当前最主要的矛盾，是尽快攻克技术难关，拿出大规模生产合格的制退器的方法，拿出好用的农机具！我们在方法上注意原则，在方向上绝不能有丝毫动摇。”
其他专家们也跟着重重地跟着点头，赵启明更是简单地喊道：“说什么都没用，干就是了。”
郝胜利看着这一幕，小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
他知道，最大的内部障碍解决了，这些专家一日不解除那是束缚，一日无法发挥他们最大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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