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的晨雾像层薄纱,笼着院外的梨园,枝头上的秋梨挂着露珠,黄澄澄的像盏盏小灯笼,被雾润得发亮。思砚挎着竹篮钻进梨园,裤脚沾了露水,凉丝丝的,他踮着脚够最低的那只梨,指尖刚碰到果皮,露珠就滚进衣领,激得他打了个寒颤,却笑得欢:“梨在出汗呢!”
“慢点摘,别拽掉果蒂。”林砚举着竹竿走来,竿头绑着个小网兜,“你外婆总说‘白露摘梨,甜过蜜饯’,这时候的梨经了霜气,涩味去了,咬开能看见冰糖似的芯。”他用网兜套住高处的大梨,轻轻一拧就摘了下来,梨香混着雾的潮味漫出来,“这只给你外婆留着,她最爱吃带点果酸的。”思砚把自己摘的小梨放进篮里,果皮上的绒毛沾着露水,他凑到鼻尖闻:“比夏天的香瓜清口。”
苏晚在厨房熬梨汤,黄澄的梨块在砂锅里“咕嘟”翻滚,冰糖的甜混着梨的清,漫得满屋都是。母亲寄来的陶碗摆在案边,碗沿的冰裂纹里还留着去年的梨渍,“这是你外婆盛梨汤的碗,”她往锅里撒了把川贝,“说‘白露的梨汤要加川贝,润喉去燥’。”思砚跑进来,伸手就要抓锅里的梨块,被苏晚拍了下手背,“等凉了装罐,给你带去学堂当茶喝。”他吸溜着鼻子说:“要给外婆留半罐,让她配着新蒸的馒头吃。”
来老先生的孙女拎着竹筐过来,里面是她家晒的梨干,褐黄色的果肉卷成小卷,裹着层白霜似的糖,“我爷爷说,白露的梨干要趁晴天晒,晒得半干时撒层糖,嚼着绵甜,”她把竹筐放在灶台上,帮苏晚把熬好的梨汤舀进陶碗,“我们的梨干配着你的梨汤,一干一湿,像把秋天的润都锁进了罐里。”
思砚立刻从篮里捡了个带疤的梨递过去,那是他特意留的,说“疤越多越甜”。两个孩子蹲在灶边,看梨汤在碗里慢慢凉透,表面结出层薄薄的膜。思砚的袖口沾着梨汁,是刚才摘梨时蹭的,他却不在意,指着窗外的梨园说“雾散了,梨像星星落在树上”。老先生坐在堂屋的竹椅上,用梨核喂着笼里的画眉,“这秋梨啊,看着瓷实,其实最懂人心。天燥了就熟,咬口润心肺,像实在人,话不多,却总在你需要时递上暖。你外婆不就总说‘梨是秋的甘露,吃了心里亮堂’?”
街坊们来讨梨时,手里都带着些秋物。张奶奶端来盘炒栗子,“新栗子粉糯,配梨汤吃不腻”;老板娘拎着串山楂,“刚红的山楂,酸得开胃,解梨的甜”;思砚举着他摘的带疤梨,给每个人看,梨皮上的绒毛蹭在栗子盘里,惹得大家直笑“思砚给栗子加了梨香”。
梨汤装罐时,苏晚在罐口封了层油纸,用麻绳扎紧,说“这样能存得久”。思砚捧着小半罐,用小勺挖着吃,甜津津的汤里带着川贝的微苦,他咂咂嘴说:“比糖水有滋味。”林砚把晒好的梨干装进布袋,“等外婆来了,让她用梨干煮水,说我们的梨干晒得透,甜得纯。”
“要给外婆寄箱新梨,”林砚把选好的梨用软纸包好,放进木箱,“让她尝尝带露水的甜,说我们的梨咬开能流心。”思砚找来张画,上面画着棵梨树,树下有个小人举着梨笑,说是“外婆看到就知道我们摘了好多梨”。他把画贴在木箱上,糨糊被风吹得半干,纸边卷起来,却像片被风吹起的梨叶。
傍晚,夕阳把梨园染成金黄色,枝头还剩些没摘的梨,在光里闪着亮。苏晚用梨做了甜酪,雪白的酪上撒着桂花,思砚挖着吃,说“比夏天的冰酪绵”。林砚给他夹了块栗子糕,“慢点吃,外婆说‘白露的甜要配点坚果,才养人’”。
夜里,梨汤的甜香顺着窗缝钻进来,混着蛐蛐的叫声。思砚躺在被窝里,手里攥着块梨干,说是“给外婆的小零嘴,梦里也能尝到甜”。苏晚坐在床边,给他讲秋梨的故事,说“这梨在树上挂了小半年,经了风雨,等了白露,才把最润的甜献出来,就像我们等外婆来,盼了那么久,见面时才更觉亲”。
林砚走进来,手里拿着件新做的夹袄,是用母亲寄来的浅褐棉布缝的,袖口绣着小小的梨。“明天穿这个去赶集,”他把夹袄放在床头,“天凉了,这布挡风,像裹着梨香的暖。”苏晚摸着布面的厚,突然觉得这白露的秋梨里,藏着最温润的盼——是孩子摘梨的竹篮,是老人的梨干,是街坊的山楂,把秋天的燥都酿成了润。
这个白露,没有惊天动地的清甜,只有枝头的秋梨、碗里的甜汤和家人的相守,却比任何华丽的篇章都更动人。因为他们都知道,最妥帖的暖,从来都藏在这些清润的果实里——是思砚沾着梨汁的指尖,是老先生的画眉,是林砚包梨的手,是白露夜里那缕化不开的香,藏着岁月的温厚与期盼。
而那些挂在枝头的梨,那些熬在罐里的汤,那些藏在箱里的甜,终将像这渐浓的秋意一样,在时光里慢慢沉淀,让每个等待的日子,都带着秋梨的润,带着相聚的暖,等那个最牵挂的人,笑着打开木箱,说声“这梨甜得润心,比去年我摘的还合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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