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社作坊里充满了富有生机的嘈杂。敲打金属的叮当声、打磨皮革的沙沙声、还有学徒们偶尔的提问和老师傅低沉的解答声交织在一起。阳光透过高窗，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也照亮了工作台上那些逐渐成型的、融合了古老纹样与现代审美的作品。
叶憬然没有打扰苏晚和亚诺什的讨论，他独自在作坊里缓步走着，目光掠过一件件半成品，掠过匠人们专注的神情，掠过学徒们眼中闪烁的光。他在一个年轻的学徒身边停下脚步，那男孩正对着一块银片，小心翼翼地复刻着“életfa”根部的简化线条，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这里，”叶憬然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男孩吓了一跳，“转折的力道可以再轻一些，留住刀锋划过金属的痕迹，不必追求绝对光滑。”
男孩惊讶地抬头，看着这个气质冷峻、显然不属于这里的男人。伊斯特万师傅闻声走了过来，看了看银片，又看了看叶憬然，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叶先生也懂篆刻？”
“不懂。”叶憬然回答得依旧干脆，他指了指银片上那条略显生硬的线条，“只是觉得，生命的韧性，有时就藏在这些不完美的顿挫里。过于圆滑，反而失了味道。”
伊斯特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男孩说：“按叶先生说的试试。”
叶憬然微微颔首，继续向前走去。他在那套琉璃艺术品前再次驻足。此刻它们在作坊自然的光线下，呈现出与博物馆射灯下不同的质感，光华内敛，仿佛与周围粗糙的工具、质朴的材料呼吸着同一片空气。
苏晚结束与亚诺什的讨论，走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每次看，都觉得它们在这里比在展柜里更…活。”她轻声说。
“嗯。”叶憬然应了一声，目光从琉璃上移开，落在她脸上，“因为它们本就是从‘活’里来的。”
他的话语依旧简洁，苏晚却听懂了其中的意味。这套琉璃，源于他对她理念的理解与支持，诞生于她对传统“活化”的探索，最终回归到这孕育创造的地方。它的美，不仅仅在于形态，更在于其背后流动的、生生不息的精神。
中午，三人在作坊附近一家传统的匈牙利小餐馆用餐。亚诺什显然心情极好，甚至破例要了一小杯帕林卡。
“苏，叶先生，”老人举起杯，脸色泛着红光，“看到这些年轻人，看到我们的手艺还能这样走下去……我这辈子，值了。”他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眼眶有些湿润。
叶憬然以水代酒，安静地陪了一杯。他看着亚诺什，又看向身边安静吃着炖牛肉的苏晚，一种陌生的、近乎温暖的情绪在心底弥漫。这不是他熟悉的、充斥着数据与博弈的世界，这里的一切都更加质朴，也更加…真实。
饭后，亚诺什回作坊继续指导学徒，叶憬然则陪着苏晚步行回学院。秋日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古老的石板路上。
“下午还要忙论文？”他问。
“嗯，最后校对一遍，明天就可以提交给学术委员会了。”苏晚点点头，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柔和而坚定，“有了发布会上的那些证据，这篇论文的份量会完全不同。”
叶憬然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属于学者和创造者的光芒，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只是稍稍放慢了脚步，与她保持着一致的节奏。
快到学院门口时，他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夜枭”发来的加密信息，只有简短的一句：
“确认‘鼹鼠二号’与沃伊切赫残存资金渠道存在交叉。判断其仍有隐匿指令未激活。”
叶憬然眼神微冷，面上却不动声色，迅速回复了一个“继续监控”的指令，便将手机收起。
“怎么了？”苏晚敏锐地察觉到他瞬间的气息变化。
“没什么。”叶憬然神色如常，“集团的一点小事。”
苏晚看了他一眼，没有追问。她早已习惯他偶尔的沉默和那些不会与她细说的风雨。她只是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一个无声的、带着安慰意味的动作。
叶憬然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确定的温暖。
“去吧。”他在学院门口停下脚步，“晚上我来接你。”
苏晚点点头，转身走进学院大门。阳光洒在她背影上，为那纤细却坚韧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叶憬然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建筑深处，才收回目光。他脸上的温和渐渐褪去，眼底覆上一层冰冷的锐利。布达佩斯的阳光固然温暖，但潜藏在纹路深处的阴影，仍需他亲手剔除。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Arthur的电话，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冽：
“收紧对‘鼹鼠二号’的监控网。另外，准备一份关于东欧部分灰色资金渠道的分析报告，我要最详细的那版。”
通话结束，他抬头望了望布达佩斯湛蓝的天空。和平的表象之下，暗涌从未停息。而他，必须确保这片她倾注了心血、并终于得以安稳发展的天空，不会被任何来自过去的阴霾再次笼罩。
喜欢心火燎原：倒计时99天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心火燎原：倒计时99天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