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霜气未散,七王府的朱红大门缓缓开启一条缝,陈御医提着药箱跨过门槛,脚步沉稳,却掩不住眉间凝结的阴云。
他一路直入书房,沿途下人皆垂首肃立。
萧澈已倚在榻上等候,面色苍白如纸,唇无血色,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抬眼看向陈御医,声音微弱:“陈大人……今日可有起色?”
陈御医搭脉良久,指尖微微发颤,最终落笔写下八个字:心脉衰竭,恐难逾月。
笔锋顿住时,他袖中手指悄然一动,一枚刻着暗纹的铜牌滑入内袋——这是与萧澈早前约定的信号。
诱饵,已投。
消息尚未传回太医院值房,便已被埋伏在侧的小吏截下。
当夜三更,太子府西厢灯影晃动,周文远披衣而起,听完密报后猛地拍案。
“什么?萧澈只剩一月?”他声音压得极低,额角青筋跳动,“若他殡天,圣上悲恸之下必彻查赈灾案以慰其魂!那些账本、漕船记录、黑风寨的往来……全都会被翻出来!”
幕僚神色惊惶:“大人,咱们得抢在他断气前毁掉所有痕迹。”
“不。”周文远冷笑一声,”
翌日清晨,苏锦黎亲自守在厨房炉灶前。
铜锅里的参汤咕嘟冒泡,她取出一只青玉小瓶,指尖蘸粉,轻轻弹入汤中。
那药粉呈淡金色,遇热即融,无色无味,却能在两个时辰内引发高热虚症,却不伤根本。
青儿捧着托盘进来,低声问:“王妃,真要让他当众昏倒?万一……撑不住呢?”
苏锦黎将银勺搁下,目光平静:“他比谁都清楚分寸。这场戏,不是演给府里看的,是演给东宫的眼睛看的。”
参汤送入书房不过片刻,萧澈饮尽最后一口,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一缕殷红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滴落在雪白袍襟上,触目惊心。
“王爷!”侍从惊呼。
萧澈身子一软,重重倒向榻上,气息微弱。
消息如风般席卷全府。
陈御医再度奉旨而来,诊脉之后当众跪地启奏:“七王爷心神俱损,气血逆行,臣……恐其撑不过三日。”
满堂死寂。
他随即建议封府避风,暂停一切政务往来,以防外邪侵扰龙体。
圣旨未至,禁卫已悄然围住王府外围——虽名为“护驾”,实为封锁。
这一夜,太子府密室烛火通明。
周文远召来户部郎中王承志,递过一份空白账册:“我要你伪造七王府收受江南粮商贿赂的凭证,时间往前推三年,金额不少于十万两。印章、笔迹,都要像真的。”
王承志低头接过,手心出汗:“这……一旦查出是假,可是欺君之罪。”
“只要萧澈死了,谁去查?”周文远冷哼,“就算日后翻案,也是死人背锅。清流不怕污名,就怕身后不清白。”
王承志不敢再多言,连夜誊录造假。
他仿的是江南商会常用的墨印,盖的是私刻的七王府采办司印鉴,连纸张都特地用旧,熏了三个月的霉味。
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贴身的小厮早已被赵九收买。
次日清晨,这份账册的副本连同誊抄笔迹、用纸样本,已静静躺在七王府密室的檀木案上。
苏锦黎站在灯下翻阅,指尖划过那枚拙劣仿制的印章,唇角缓缓扬起。
“连仿造都懒得用心。”她轻笑,语气里没有愤怒,只有讥诮,“太子真是急了。”
她将账册合上,放入铁匣,转身望向窗外。
雪停了,天光微亮,屋檐悬着冰棱,折射出冷冽寒光。
这场局,正一步步收紧。
而她知道,真正的杀招还未出手。
就在她准备离去时,门外传来轻微叩响。
青儿低声禀报:“宫里来人了,是贤妃身边的沈女官,说是奉命送安神汤。”
苏锦黎眸光微闪。
沈知意素来低调,却总能在关键时刻递来一线消息。
这一次,她为何亲至?
“请她到偏厅候着。”苏锦黎整了整衣袖,缓步而出。
她没有立刻见人,而是立于廊下,望着那袭素青宫装的身影静坐灯前,手中捧着一只描金瓷罐,神情恭谨,却又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焦灼。
那一刻,苏锦黎忽然明白——
这不是一次寻常送药。
而是有人,在宫中等她的回应。
风从窗隙钻入,吹动纸上墨迹未干的批注。
案头烛火轻轻一跳,映出她眼底深藏的锋芒。
沈知意捧着描金瓷罐立在偏厅灯下,指尖微微发凉。
她垂眸看着罐口缠绕的金线封泥,仿佛那不是一盏安神汤,而是一道催命符。
苏锦黎缓步踏入时,风从廊外卷来,吹得烛火摇曳不定。
她未落座,只淡淡道:“贤妃娘娘素来体恤,怎劳您亲自送药?”
沈知意抬眼,目光与她相触一瞬,极轻地点了点头。
“王妃聪慧,自然明白——有些药,非亲手交付不可。”她说着,将瓷罐轻轻推至案上,袖中滑出一折素笺,以指压住,“这是主子的话。”
苏锦黎不动声色接过,展开一看,字迹清瘦端凝,正是贤妃亲笔:
“陛下已疑太子,但苦无铁证。若七皇子‘临终遗言’能指明粮仓所在,或可一击致命。”
纸页微颤,不是因手抖,而是心震。
她早知东仓有异——去年秋汛后,朝廷拨银修缮北地三仓,唯独东仓账目不清,上报损毁八成,实则完好无损。
漕运暗道、私兵调度、黑风寨劫粮路线……所有线索都指向那里。
可没有身份、没有权力的人,哪怕握着真相也掀不起半点波澜。
如今,萧澈“将死”,反倒成了最安全的发声者。
她沉吟片刻,提笔蘸墨,在一张窄笺上写下三行字:
“臣一生未能尽忠报国,唯此一事可赎罪。
江南赈灾米三十万石,藏于京郊东仓地下三层密室。
望圣上明察,勿使苍生再陷饥馑。”
字迹仿萧澈惯用的瘦硬楷体,连落款的“叩首”二字都刻意歪斜,如病中勉力书写。
她将纸条卷起,封入赤红蜡丸,递给青儿:“待王爷‘弥留之际’,务必由你亲交陈御医。当众启封,一字不差地念出来——无论他在何处。”
青儿攥紧蜡丸,低声道:“若是被人截了呢?”
“不会。”苏锦黎眸光微冷,“此刻王府已被禁卫围困,内外消息断绝。唯有御医可自由进出,且他今日已跪地奏报‘病危’,明日若传出遗言,合乎情理,无人敢疑。”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更何况,他们正等着这一刻。”
夜渐深,雨势骤起。
太子府西厢密室中,周文远盯着炉火,手中火折点燃最后一角伪造文书。
王承志擦着额角冷汗:“总算处理干净……只要萧澈一死,那些旧账便随他埋进棺材。”
话音未落,门外骤然传来急促叩响。
“大人!出事了!”侍从声音发颤,“七王府传来消息——七皇子突然清醒,口述遗折直送勤政殿!司礼监已接折入呈!”
“什么?”周文远猛地站起,火折脱手掉落,恰好砸在尚未焚尽的账页一角,火焰倏然腾起,映亮他惨白的脸。
王承志扑过去踩灭火苗,颤声问:“他……他不是只剩三天?”
“是假的!”周文远咬牙切齿,双眼赤红,“全是诈!萧澈根本没病死,他在等我们出手!”
窗外雷光劈下,照见庭院积水倒影中扭曲晃动的人影,如同挣扎的鬼魅。
而那封被火光舔舐边缘的遗折副本,此刻正静静躺在御前案头。
五个墨迹淋漓的大字赫然在目——
藏粮在东仓
雨声如鼓,敲打着宫墙与人心。
谁都知道,天,快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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