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的石砖还在因银狼自爆的余波微微震颤,苏晚竹跪坐在满地碎晶中,怀里的陆昭像块正在融化的冰雕。
她能清晰感觉到他后背晶化的纹路正顺着她的掌心攀爬,每一寸冰凉的蔓延都像在割她的肉。
昭昭?她指尖抚过他晶化的右耳,那里原本的温度早被冰渣取代。
陆昭的睫毛剧烈颤动,右眼的封印光斑忽明忽暗,像盏随时会熄灭的灯。
他突然攥紧她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还在从齿缝里挤出气音:甜...糖。
苏晚竹这才发现他口袋里最后半块蜜糖正黏在掌心。
她慌忙塞进他嘴里,却被他偏头躲开。
陆昭晶化的嘴角扯出极淡的弧度,反手将糖块按在她唇上:你...撑住。他的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雪,我还能...再坚持。
苏晚竹喉间发哽。
五年荒星生存教会她如何在绝境里咬碎牙咽血,却教不会她如何面对此刻——陆昭的脉搏弱得像游丝,晶化的冰花已经爬上锁骨,可他的眼神依然亮得惊人,仿佛要把最后一点光都烙进她眼底。
永恒感知突然在识海翻涌。
苏晚竹浑身一震,垂眸看向坍塌的茧壳。
那些碎晶里原本消散的黑雾又开始凝聚,像条偷偷蜷起的毒蛇。
她能感觉到,那团残雾下藏着极微弱却顽固的波动——不是血月夫人的魂火,是更阴鸷、更贪婪的东西。
影后没死。她咬着唇,指尖无意识地揪住陆昭的衣襟。
这句话既是说给陆昭听,也是说给自己确认。
五年前被周氏推入荒星时,她曾在流民的闲谈里听过影后传说——那是百年前用禁术吞噬百族魂灵的妖后,后来被天枢星皇室封印在荒星深处。
而血月夫人,不过是影后选中的容器。
陆昭的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叩了两下。
苏晚竹知道,这是他在说我明白。
她深吸一口气,将陆昭靠在祭坛的石柱上,手掌按在他心口。
那里的晶化已经蔓延到心脏位置,隔着布料都能摸到冰碴般的触感。等我。她低头吻了吻他额头,很快。
阿宁不知何时凑过来,小手指勾住她的衣摆:大姐姐要做什么?
看怪物。苏晚竹摸了摸她的头,阿宁躲在柱子后面,数到一百再出来,好不好?
阿宁重重点头,抱着银铃退到石柱后,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她。
苏晚竹闭上眼。魂锁窥视的刺痛从眉心炸开,像有人拿烧红的铁签子在她脑仁里搅动。
这是荒星黑市商人教她的禁术,用自身魂魄为引,强行窥视他人意识海——代价是每用一次,魂魄就会被撕去指甲盖大小的一块。
意识坠入黑暗的瞬间,她听见陆昭压抑的闷哼。
那声音像根针,扎得她魂魄发颤。
但她咬着舌尖,任由血腥味在嘴里漫开——必须看清楚,影后到底在谋划什么。
黑暗中泛起幽蓝的光。
苏晚竹看见血月夫人的意识海,像座正在崩塌的水晶宫。
无数细碎的记忆碎片漂浮着,有她幼年在苏家绣楼学女红的画面,有被周氏灌下克夫药时的恐惧,还有被押上流放船时,母亲塞给她的半块玉佩...
而在这一切之上,影后残魂如黑色藤蔓般缠绕着血月夫人的主魂。
那是团没有具体形态的黑雾,却在不断变化着面容——有时是周氏的脸,有时是苏怜月的,最后定格成苏晚竹自己的模样,咧开嘴笑:融合吧,我的容器。
你本就该属于黑暗,属于吞噬。
血月夫人的主魂缩成一团,像只被踩碎翅膀的蝴蝶。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不...我不要变成怪物...阿娘说过,苏家女儿要...要干干净净...
干干净净?影后残魂的声音陡然尖锐,你被周氏算计,被族人唾弃,被流放时连块裹尸布都没有!
她们可曾对你干干净净?黑雾凝成血月夫人青年时的模样,指尖划过她破碎的记忆,看啊,你最爱的兄长为了继承家业,亲手在你茶里下了绝育药;你视为亲女的苏怜月,把你藏在妆匣里的家书卖给了周氏...
血月夫人的主魂剧烈颤抖。
苏晚竹看见她记忆里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画面正在翻涌:兄长递茶时不自然的眼神,苏怜月翻找妆匣时沾着墨迹的指尖,周氏在祠堂宣布她时,眼底压抑的狂喜...
她们都在骗你。影后残魂的声音变得温柔,只有我能让你复仇。
融合吧,你会得到力量,让那些伤害你的人跪在你脚下,求你碾碎他们的骨头。
血月夫人的主魂动摇了。
她的轮廓不再蜷缩,黑雾藤蔓趁机缠得更紧。
苏晚竹看见影后残魂正从她意识里抽取力量,那些被撕下来的记忆碎片泛着幽绿的光,显然是被禁术污染的征兆。
不行!苏晚竹想冲过去,却发现自己的意识体被无形的屏障挡住。
她这才意识到,影后残魂早就在血月夫人意识海外围设下了防御。
而她的魂锁窥视本就是强行侵入,此刻正被黑雾反噬,识海传来刀割般的痛。
祭坛外突然传来晶化兽的嘶吼。
苏晚竹的意识体猛地一震,屏障出现了裂痕。
她看见陆昭的身影在裂痕外若隐若现——他的晶化已经蔓延到脖颈,右手死死攥着祭坛边缘,指节渗出血来,却还在往她的方向伸,仿佛要穿过虚空拉住她。
昭昭...苏晚竹的意识体颤抖起来。
她能感觉到陆昭的生命力正在流逝,像沙漏里的沙,每一秒都少一点。
而她这边,影后残魂已经缠上了血月夫人的主魂核心,黑雾中隐约浮现出影后的完整面容:丹凤眼,点绛唇,眉心一颗猩红朱砂痣,正是天枢星古籍里记载的模样。
有趣的小虫子。影后残魂突然转头看向她,嘴角勾起阴毒的笑,你以为你在窥视我?
不,是我在让你看。黑雾骤然膨胀,将苏晚竹的意识体裹住,来,尝尝被吞噬的滋味——
剧痛如潮水般淹没所有感官。
苏晚竹听见自己的魂魄发出尖叫,看见陆昭在现实里咳出血来,看见阿宁从石柱后冲出来,抱着银铃拼命摇晃,铃声和晶化兽的嘶吼混在一起,像极了荒星极夜里,流民们临死前的哭嚎。
她猛地睁开眼,脸色苍白如纸,却咬牙道:不——苏晚竹猛地睁开眼,睫毛上凝着冷汗,苍白的脸在祭坛幽光下像片随时会碎的薄瓷。
她喉咙里泛着腥甜,却死死咬着后槽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不行,她不能成为影后的宿主。五年前在荒星黑市,她见过被禁术吞噬魂魄的流民——他们眼睛里再没有光,只会像行尸走肉般重复着生前最痛苦的记忆。
血月夫人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就像当年被推进流放船时,她也不该被冠上克夫灾星的罪名。
她颤抖着从腰间摸出个陶瓶,瓶身还沾着荒星红土的碎屑——这是用辐射兽的毒腺混着流民首领的血熬制的锁魂膏,当年在荒星黑市,为了换这半瓶东西,她在地下斗兽场替人挨了七刀。
陶塞拔开的瞬间,腥苦的气息在空气中炸开,苏晚竹反手将毒血泼在地面,指尖蘸着血画出歪扭的符文。
她的手在抖,不是因为害怕,是刚才魂锁窥视撕去的魂魄缺口在作痛,像有冷风往识海里灌。
昭昭,我需要你帮我镇魂。她扭头看向靠在石柱上的陆昭,话音未落就被自己的沙哑吓了一跳。
陆昭的晶化已经爬过锁骨,右耳完全成了冰雕,可听见她的声音,睫毛还是颤了颤。
他动了动晶化的手指,指节发出细碎的冰裂声,却还是勉强抬了抬下巴:弑主之眼...能用。
苏晚竹的呼吸一滞。弑主之眼是陆昭右眼封印的皇室之力,每次使用都会加速晶化——这傻子,明知道现在最该省着力气。
她刚要开口劝,陆昭已经闭上左眼,右眼的封印光斑突然爆亮,像颗坠落在地的星子。
祭坛地面的符文被这光一照,泛出幽蓝的光晕,原本纠缠的黑雾突然像被烫到似的蜷缩起来。
引残魂。陆昭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晶化的嘴角却扯出极淡的笑,我...骗过影后一次,还能再骗。苏晚竹瞬间明白他的意思——陆昭曾用弑主之眼伪装成前朝帝魂,引影后残魂暴露过一次弱点。
此刻他正通过灵魂锁链,将一丝影后残魂的波动释放到符文外,像块扔给饿狼的肉。
影后残魂果然上当了。
黑雾突然暴涨,裹着血月夫人的主魂往符文外冲。
苏晚竹趁机咬破舌尖,血珠落在符文中枢,原本歪扭的符文突然活了过来,金红的光纹如活物般窜向茧壳。
她抓过陶瓶,将最后半瓶毒血顺着光纹泼进去——这不是普通的毒,是用她五年在荒星收集的蚀骨藤汁液熬的,专门腐蚀魂魄。
茧壳剧烈震动起来,石屑簌簌往下掉。
阿宁在石柱后发出一声轻呼,抱着银铃的小手攥得发白,可到底记着苏晚竹的话,没敢冲过来。
苏晚竹能感觉到灵魂锁链那头的陆昭在发抖,他的晶化纹路正顺着锁链往她这边爬,像条冰冷的蛇。
但她顾不上这些,死死盯着茧壳,看毒血渗进裂缝的每一秒都像在熬油锅。
你以为你能困住我?影后的声音突然炸响,震得祭坛穹顶的碎晶簌簌坠落,这只是开始!
等我重塑本体——话音戛然而止,茧壳表面腾起青烟,黑雾被毒血腐蚀出一个个黑洞,血月夫人的主魂终于从藤蔓里挣出,像只被救回的萤火虫,颤巍巍地飘向苏晚竹。
苏晚竹伸手接住那点微光,掌心传来熟悉的温热——是血月夫人的魂火,和她母亲当年塞给她的半块玉佩温度一模一样。
她喉咙发紧,轻轻将魂火按在自己心口:别怕,我带你回家。
祭坛突然安静下来。
苏晚竹瘫坐在地,后背抵着冰凉的石砖,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她扭头看向陆昭,呼吸陡然一滞——他的晶化已经蔓延到脖颈,原本清俊的下颌线被冰纹割裂,右眼的封印光斑只剩豆大一点,随时会熄灭。
昭昭?她爬过去,跪坐在他腿边,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晶化的脸颊。
陆昭的左眼缓缓睁开,目光却有些涣散,像落在她脸上的月光,轻轻的,凉凉的。
他动了动嘴唇,晶化的嘴角裂开细小的缝,渗出一点血珠:晚竹...我想我撑不了多久了。
苏晚竹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抓住他的手,这才发现他的掌心已经完全晶化,冰碴扎得她生疼。
可他的手指还在动,像要抓住什么似的,轻轻勾住她的小拇指——和五年前在荒星黑市第一次见面时,他帮她挡住流民刀时的动作一模一样。
不会的。她哑着嗓子说,眼泪砸在他晶化的手背上,我在荒星学过治晶化的偏方,用辐射兽的内丹混着...混着...话没说完就哽住了,因为她看见陆昭的睫毛在抖,晶化的纹路正顺着他的耳后往太阳穴爬,像条正在吞噬光明的蛇。
陆昭笑了,晶化的眼睛里却有温热的光:晚竹...帮我把口袋里的糖...拿出来。苏晚竹慌忙去摸他的口袋,指尖触到半块发硬的蜜糖——和刚才他塞给她的那块一样,是天枢星老字号甜云斋的桂花糖。
她把糖塞进他嘴里,他却偏头,用晶化的嘴角碰了碰她的唇:你吃...甜。
祭坛外突然传来晶化兽的长嚎。
苏晚竹猛地抬头,看见远处的天空泛着诡异的紫,那是晶化风暴要来了的征兆。
她低头看向陆昭,发现他的呼吸越来越轻,晶化的纹路已经爬上了他的太阳穴,左眼的焦距开始模糊,像团正在消散的雾。
昭昭?她轻声唤他,手指抚过他晶化的眉骨,昭昭,你说过要陪我回苏家祠堂,看周氏给我道歉的。陆昭的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只溢出一丝气音。
他的左手突然抬起来,指尖颤巍巍地碰了碰她左眼——那里有块淡青色的晶斑,是她在荒星被辐射兽抓伤留下的,和他右眼的封印光斑遥遥相对。
双生...晶斑...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本就该...一起。
苏晚竹的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滴在他晶化的手背上,溅起细小的冰花。
她突然想起荒星老人说过的话:晶化到心脏的人,最后会变成星星。可她不要陆昭变成星星,她要他活着,要他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陪她在天枢星的街道上吃甜云斋的糖,要他在她被苏怜月气到的时候,用合法手段把苏怜月的妆匣全换成臭豆腐。
陆昭的眼睛慢慢闭上。
苏晚竹感觉灵魂锁链那头的温度在流逝,像冬天的篝火,最后一点火星也要被风吹散。
她颤抖着将额头抵在他晶化的胸口,听见他的心跳声越来越弱,弱到几乎听不见。
陆昭。她咬着牙说,你要是敢睡过去,我就...我就把甜云斋的糖全买空,一颗都不留给你。
陆昭的睫毛动了动,晶化的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叩了两下——是我明白的意思。
可那两下越来越轻,最后彻底没了动静。
苏晚竹抬头看他,发现他的晶化已经蔓延到了眼角,原本清亮的左眼此刻蒙着层薄冰,像被雪盖住的泉眼。
祭坛外的晶化风暴更近了,风声里裹着影后残魂的冷笑,若有若无。
苏晚竹抱着陆昭,感觉他的身体越来越凉,凉得像荒星极夜的雪。
她低头吻了吻他晶化的嘴唇,尝到一丝甜味——是刚才那颗糖的余韵。
等我。她轻声说,眼泪落在他晶化的衣襟上,我一定会救你。
远处传来阿宁的抽噎声。
苏晚竹抬头,看见小女孩抱着银铃站在石柱后,眼睛哭成了红桃。
她勉强扯出个笑,对阿宁招了招手。
阿宁犹豫了一下,还是小跑过来,钻进她怀里。
银铃在她手里叮铃作响,声音清脆得像荒星清晨的鸟鸣。
苏晚竹抱着阿宁,低头看向陆昭。
他的晶化还在蔓延,这一次,冰纹爬上了他的太阳穴,在额角汇集成一朵冰花。
他的呼吸变得很轻很轻,轻得像落在雪地上的羽毛。
苏晚竹能感觉到,他的意识正在模糊,像块被温水泡开的糖,一点一点融化在空气里。
昭昭...她轻声唤他,你说过要教我用弑主之眼的,说话要算话。
陆昭没有回答。
他的手指在她手背上最后动了动,然后彻底静止。
苏晚竹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灵魂锁链那头断开了,像扯断一根紧绷的弦,疼得她几乎要昏过去。
但她咬着牙撑住,把阿宁往怀里拢了拢,低头看着陆昭晶化的脸,轻声说:
我不会让你变成星星的。
祭坛外,晶化风暴的紫雾已经漫到了台阶下。
苏晚竹抬头看向天空,那里有颗星星特别亮,像陆昭右眼的封印光斑。
她抹了把眼泪,站起身,将陆昭打横抱起。
他的身体轻得像片云,晶化的冰碴扎得她胳膊生疼,可她抱得很紧,很紧。
阿宁,牵好我的衣角。她说,我们回家。
阿宁乖乖点头,小手揪住她的裙角。
苏晚竹深吸一口气,踩着满地碎晶往祭坛外走。
晶化风暴的风卷着碎晶打在她脸上,疼得她眯起眼,可她的脚步很稳,很稳。
陆昭的晶化还在蔓延,这一次,冰纹爬上了他的后颈,在脊椎处汇集成一条冰链。
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像在做梦,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母亲坐在檐下给他剥糖,阳光穿过她的发梢,暖得像苏晚竹的手。
阿娘...他喃喃自语,我好像...找到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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