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被风掀开一角,绯雪的绣鞋碾过祭坛石缝里凝结的血渍,金线绣的鸾鸟在裙摆上振翅欲飞。
她抬手摘下鬓间赤金步摇,顶端的字在晨光里刺得苏晚竹盲眼发疼——那正是母亲咽气前塞进她锦盒的东西,说是留个念想。
五十年前苏家养女替嫡女顶了灾星命,五十年后又想拿个混血种顶皇族血脉?绯雪将步摇抛向苏晚竹,金属擦过空气的尖啸声里,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锦盒里的步摇明明还在房里檀木匣中,这枚...是仿的?
还是母亲当年藏了两枚?
苏晚竹的指尖在掌心快速比划,动作因急促而有些发颤:血符认主时,玄霜说过我是正主。她的手语在晨雾里划出白蝶似的弧线,可对面的绯雪只是垂眸轻笑,广袖下的指甲掐进掌心——这是荒星流民撒谎时的习惯性动作,苏晚竹在黑市见过成百上千次。
血符认的是血脉,不是残次品。绯雪突然攥住苏晚竹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她旧年被辐射兽抓出的疤痕里,古籍记载,皇族血脉需双瞳共映才能激活古阵。
你那血月镜不过是块残片,真正的古阵需要另一只眼睛——她的目光扫过陆昭左眼那道狰狞的裂疤,晶瞳之血。
台下突然炸开骚动。
苏怜月攥着帕子的手青筋暴起,林氏扶着丫鬟的胳膊直晃:原来这灾星连血脉都是假的!几个纯血盟余党趁机往祭坛扔烂菜叶子,有片沾着泥的白菜叶擦过苏晚竹耳尖,落在她脚边。
玄霜弯腰捡起地上的银铃,指尖抚过被晨露打湿的铃身:她说的不错。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像是在翻找记忆里的古籍,我曾在哑婆婆的手札里见过,皇族血脉分两系,一系承血瞳,一系承晶瞳,需双血共融才能激活古阵。她突然转头看向陆昭,银铃在她腕间叮当作响,陆千户的晶化血液,正是晶瞳一脉的特征。
苏晚竹的盲眼突然泛起灼热的刺痛,像是有团火在记忆深处烧起来。
她想起荒星地穴里,哑婆婆临终前塞给她的羊皮卷,上面用朱砂画着双瞳交缠的图案;想起陆昭每次给她递糖时,指腹那层半透明的晶化茧——原来他总说练刀磨的是假话,那是晶瞳血脉的印记。
所以你要我配合?陆昭的声音比平时更冷,像块浸在冰水里的铁。
他站在苏晚竹身侧半步,影子将她整个人罩住,可苏晚竹还是摸到他藏在袖中的手——那只总叠糖纸的手此刻全是冷汗,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绯雪的笑容更深了,她退后半步,让晨光照亮自己眼尾的朱砂痣:陆千户该明白,若不验证,这血符的归属...可就难说了。她的目光扫过台下苏家众人,林氏已经开始扯着嗓子喊欺君之罪,苏怜月的帕子被她绞成了麻花。
苏晚竹突然抓住陆昭的手腕,指尖按在他晶化的指节上。
荒星五年,她学会在绝境里把每分希望都攥出血来——如果这是验证她身份的唯一办法,她赌陆昭会信她。
陆昭。她仰起脸,盲眼对着他的方向,你信我吗?
风卷着晨雾掠过祭坛,陆昭望着她眼尾那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那是五年前他在荒星黑市找到她时,她为护他挡下的辐射兽爪印。
他摸了摸口袋里叠成小蝴蝶的糖纸,喉结动了动:
玄霜的银铃再次响起,这次是清越的颤音。
她从袖中取出个青瓷小瓶,倒出粒血红药丸:晶瞳之血需以赤焰草引动,否则会反噬。
绯雪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月白广袖下的皮肤渗出细密的血珠。
她望着陆昭解下腰间的短刀,刀身映出他冷硬的下颌线——这个总被她视为皇权爪牙的男人,此刻眼里只有苏晚竹。
动手吧。陆昭的声音轻得像片雪,却让台下的骚动瞬间静止。
他握着短刀的手稳如磐石,刀尖抵住指尖时,苏晚竹闻到了淡淡的铁锈味——那是他惯用的刀油混着血腥气的味道。
晨雾渐散,祭坛上的暗金色阵纹泛着微光,像在等待什么。
绯雪望着陆昭割破的指尖,有半透明的晶化血液缓缓渗出,在晨光里流转着细碎的光。
她的赤金步摇突然坠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可没有人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在那滴即将落下的血液上。
陆昭的刀尖在指尖压出一道细痕时,苏晚竹的盲眼突然渗出温热的湿意。
五年前在荒星地穴里,哑婆婆攥着她手腕在羊皮卷上画双瞳图案时说的话,此刻像被火烤过的密信般显影:血月镜认的不是血脉,是人心。
晶化血液滴落的瞬间,血月镜发出蜂鸣。
苏晚竹右眼前炸开刺目的光,那抹虚影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凝在半空——月白宫装,鬓间斜插着和她锦盒里那枚一模一样的赤金步摇,眼尾那颗朱砂痣正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是母亲。
阿竹。虚影开口时,苏晚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蜷进掌心。
这是她记忆里最清晰的声音,带着点江南软语的甜糯,在她被周氏推下马车时说别怕,母亲给你留了光,在她被塞进流放船时说要笑着看那些伤害你的人倒下。
此刻这声音裹着晨雾里的花香,落在她发顶,像极了小时候母亲替她系络子的温度。
不可能!绯雪的尖叫刺破晨雾。
她腰间的绣春刀地出鞘,刀锋卷着破空声直取苏晚竹咽喉——那是只有锦衣卫亲卫才会的锁喉三式,刀尖离苏晚竹喉结只剩三寸时,陆昭的短刀横劈而来。
金属相撞的火花溅在苏晚竹手背上,她闻到熟悉的刀油味混着血腥味。
陆昭的手臂横在她身前,指节因为用力绷成青白色,却还是用刀背将绯雪的攻势卸到一旁:在祭坛动武,当锦衣卫是摆设?他尾音压得极低,像淬了冰的刀尖,可握刀的手在悄悄往苏晚竹身侧挪,确保她完全隐在自己刀影里。
玄霜的银铃突然炸响。
她不知何时站到了祭坛边缘,素白广袖翻卷间露出半枚青铜令牌——纯血盟祭司的腰牌在晨光里泛着冷光:绯雪,你私通血月夫人篡改族谱,昨夜还在黑市买通流民往祭坛投毒。她的声音像冬夜的雪,裹着碾碎的冰碴,从今日起,纯血盟与你再无干系。
绯雪的绣春刀坠地。
她望着玄霜手中的令牌,又转头看向台下——苏怜月缩在林氏身后,连帕子都掉了;林氏扶着的丫鬟正偷偷往人群里钻;原本举着烂菜叶的纯血盟余党早散了大半,只剩两个还举着蔫白菜,像两截被雷劈了的木桩。
你母亲...血月夫人突然踉跄着站起来。
她原本浑浊的眼珠泛着诡异的红光,可此刻那抹红正一寸寸褪成清透的琥珀色,她走的那晚,把步摇塞进我手里,说这是阿竹的眼睛她伸出枯枝般的手,想去碰苏晚竹的盲眼,却在离半寸处顿住,我给她换过襁褓,喂过参汤...我怎么会不认得她的眼睛?
血月镜的光芒突然暴涨。
苏晚竹感觉有热流从脚底窜上脊椎,那道母亲的虚影慢慢融进她右眼,像一滴墨坠入清水,荡开层层叠叠的金纹。
血符在她颈间震动,震得锁骨生疼,待她摸出来时,原本刻着的纹路已褪成淡金,新的字迹正从符面渗出,一笔一画都是母亲的手书:双瞳合一,血脉觉醒。
阿昭。苏晚竹盲眼的灼痛突然加剧,她摸索着抓住陆昭的衣袖。
他掌心的晶化茧硌得她手腕发痒,像以前他偷偷往她口袋塞糖时,糖纸刮过皮肤的触感。
陆昭反手扣住她的手,指腹轻轻蹭过她眼尾那道旧疤——那是五年前在荒星,她为他挡辐射兽留下的。
我在。他的声音比平时更轻,像怕震碎什么易碎的东西。
苏晚竹能听见他心跳如擂鼓,却还是稳稳护着她,像荒星地穴里那面挡在她和辐射兽之间的岩壁。
血符的震动突然停了。
苏晚竹睁开眼,右眼的金纹正在消退,可那灼痛却愈发清晰,像有把烧红的针在戳她眼球。
她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竟看见陆昭左眼的裂疤里渗出点点晶光,和她右眼的金纹遥相呼应。
台下突然传来抽气声。
苏怜月的帕子终于掉在地上,林氏扶着的丫鬟已经吓晕过去,连玄霜都睁大了眼——苏晚竹的盲眼,不知何时泛起了和母亲虚影里一样的琥珀色,像晨雾里初升的太阳。
绯雪突然笑了。
她捡起地上的赤金步摇,指尖在字上狠狠一刮:就算你有血脉又如何?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比之前更尖利,陆昭的晶瞳是前朝余孽的标记,你的血月镜...是血月夫人用活人祭炼的邪物!
陆昭的刀瞬间抵住她咽喉。
可苏晚竹却按住他的手腕,她右眼的灼痛此刻变成了温热的暖流,顺着血管漫遍全身。
母亲虚影里的话突然清晰起来:阿竹,你要的不是他们的承认,是让伤害过你的人,亲眼看着你站到最高处。
她转头看向台下。
苏家长老们的脸色比晨雾还白,周氏攥着佛珠的手在发抖,连一直冷笑的苏怜月都退了半步。
血符在她颈间发烫,新浮现的字迹还带着母亲的温度。
陆昭。她轻声喊他。
陆昭的刀微微一偏,却没收回,只是垂眸看她——他眼里的冷硬早没了,只剩一片化不开的软,像她在荒星喝过的,他偷偷用糖块煮的甜汤。
我右眼...有点疼。苏晚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的琥珀色更浓了。
血符在她掌心震动,那行新字在晨光里泛着金边,像一道刚撕开的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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