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着她的力道托起她的手,看着那枚血符在两人掌心上方打着旋,终于,苏晚竹的指尖轻轻颤了颤,缓缓覆上玉牌。
灼烫的温度瞬间从指尖窜入血脉,像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带着未散的余温。
苏晚竹右眼中突然泛起刺目的红光,模糊的残影在血雾里凝聚——是母亲!
她穿着苏家嫡系才有的月白锦裳,发间的珍珠簪子闪着温润的光,那是她被驱逐前最后一次见母亲时的模样。
“若你见此符……”残影的唇瓣开合,声音混着血锈味钻进苏晚竹耳中,“便知我曾为谁而死。”话音未落,残影便如被风吹散的灰烬,只在她视网膜上烙下母亲最后的笑——和记忆里替她擦眼泪时的笑一模一样。
“咳!”苏晚竹猛地呛出一声,盲眼的血渍混着泪滑过脸颊。
她低头看向掌心的血符,背面的小字仍在月光下忽明忽暗,“择其一而弃其一”六个字像烧红的铁,烫得她指尖发颤。
“血符只认母系血脉。”玄霜的声音突然压过来,带着祭司特有的低哑。
她不知何时退到两步外,颈间的银铃随着呼吸轻响,“你能看到影像,说明是唯一继承人。”她的视线扫过血符,又迅速移开,眼底翻涌着苏晚竹读不懂的情绪,“但那句话……是你母亲留的选择题。”
苏晚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在玉牌咒文上晕开。
她想起幻境里血月夫人崩溃时喊的“姐”,想起母亲临终前说“阿姐小时候总把糖让给我”——原来周氏口中的“克夫灾星”,不过是姨母为“纯血梦”设的局;原来母亲用命护着的,从来不是什么“灾星血脉”,而是这血脉里最后一丝人性。
“她的怨念松动了。”陆昭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带着他惯有的清冽。
苏晚竹转头,看见他正凝视倒在祭坛上的血月夫人——晶化纹路正从她右脸剥落,露出底下青灰的腐肉,像朵开败的恶之花。
陆昭袖中传来窸窣声响,是他总揣着的蜜饯糖纸。
他取出一颗裹金箔的糖,糖纸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和当年姨母给母亲的糖一模一样。
“或许能唤醒记忆。”他蹲下身,将糖轻轻放在血月夫人掌心。
晶化的指尖还带着尖刺,却在触到糖的瞬间,微微蜷起。
血月夫人的睫毛颤了颤,青灰的腐肉下泛起极淡的粉,像孩童时期偷藏糖块被发现时的耳尖。
苏晚竹喉间发紧,想起荒星雪夜里自己蜷缩在破庙,用最后半块发硬的饼换流民情报——那时她以为世界上再没有甜的东西了。
可现在,掌心的血符还留着母亲的温度,陆昭的糖纸在指缝间沙沙作响,连姨母掌心的糖,都泛着模糊的甜意。
“净化阵的光快散了。”玄霜突然退后半步,银铃轻响如钟,“再拖下去,她的晶化会反噬得更彻底。”她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落在祭坛上,像道分隔线。
苏晚竹望着血月夫人掌心的糖,又低头看自己掌心里的血符。
母亲的残影早已消散,只留“血脉与真相”五个字在玉牌上闪烁。
她的手指在陆昭掌心轻轻动了动,比划着什么。
陆昭低头,看懂她的手势,目光微暖:“无论你选什么,我都在。”
“阿棠……”
极轻的一声唤突然撞进耳中。
苏晚竹猛地抬头,正看见血月夫人缓缓睁开眼——晶化的红瞳褪成了普通的琥珀色,青灰腐肉下,是张与母亲有七分相似的脸。
她盯着苏晚竹,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阿棠的甜……阿月替你尝过了……”
苏晚竹的呼吸猛地一滞。
她想起母亲说姨母小时候总把糖纸叠成小船,放在院子水洼里漂;想起幻境里血月夫人喊“姐”时的眼神——那不是被咒术操控的癫狂,是被执念扭曲的,最原始的渴望。
她的手指在半空缓缓比划,每个动作都带着说不出的温柔:“我不想杀她……”
玄霜的银铃又响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苏晚竹转头看向她,月光下,玄霜的眼神里有理解,有悲悯,还有一丝未说尽的警告。
血符在掌心发烫,像在催促她做决定。
陆昭的手始终稳稳托着她,像座不会倒的山。
远处传来晨钟的声音,天枢星的黎明要来了,而荒星的噩梦,似乎也该醒了。
苏晚竹望着血月夫人逐渐恢复血色的脸,又低头看掌心的血符。
“她是姨母。”她的手势很慢,每个动作都像在确认什么,“我要救她。”
玄霜的银铃轻轻一颤,像是回应,又像是叹息。
陆昭握紧她的手,将糖纸塞进她指缝:“那就救。”
血月夫人的睫毛又颤了颤,这一次,她的嘴角微微扬起,像尝到了糖的甜。
苏晚竹的指尖缓缓覆上玉牌,像是触到了母亲临终前最后一次抚过她发顶的温度。
血符在掌心灼烧的瞬间,右眼中的红光骤然炸开,那道被血雾裹着的残影终于清晰——母亲的月白锦裳沾着未干的血渍,珍珠簪子却依然锃亮,是她亲手替女儿别上的那支。
阿竹。残影的唇动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从碎骨里挤出来的,姨母阿月...她被纯血盟的禁术困了三十年。血雾突然翻涌,母亲的影像开始扭曲,我留的血符有两个选项——用你的血脉唤醒她,或者...她的指尖突然穿透血雾,按在苏晚竹盲眼的伤疤上,或者揭露当年克夫灾星的真相,让苏家百年污名反噬到周氏头上。
母亲!苏晚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盲眼的血珠顺着下巴滴在玉牌上,将择其一三个字晕染成暗红。
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像极了荒星暴雨夜躲在废弃矿洞时,听着辐射兽在洞外抓挠的心跳。
原来母亲用命护着的,从来不是什么灾星血脉,而是两个被纯血盟算计的姐妹。
她的晶化在松动。玄霜的银铃突然刺响,惊得苏晚竹猛地抬头。
不知何时退到两步外的祭司正盯着祭坛上的血月夫人——晶化的纹路像被沸水烫过的树皮,正从她右脸簌簌剥落,露出底下青灰的腐肉间,竟渗着极淡的粉,像少女时代偷藏糖块被发现时的耳尖。
苏晚竹的手指在半空缓缓比划,每个动作都带着荒星五年刻进骨血的谨慎,却又有说不出的柔软:我不想杀她...她是姨母。她转向玄霜,盲眼的伤疤随着眨眼轻轻抽搐,有没有办法让她恢复?
玄霜的银铃颤了三颤,那是祭司摇头时特有的韵律:除非找到影后的真正遗骸。她的视线扫过血月夫人掌心那枚金箔糖,喉结动了动,当年纯血盟为了净化混血,把影后挫骨扬灰,连魂火都封在祭坛核心。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就算你唤醒她,这具身体也撑不过七日。
你们都该死!
嘶哑的嘶吼像淬了毒的刀,劈碎了所有话音。
血月夫人的琥珀色瞳孔骤然泛起晶化的红芒,青灰腐肉下的血管暴起如蛇,方才还攥着糖的手突然暴长三寸,指甲尖刺直取苏晚竹咽喉!
小心!陆昭的刀光比话音更快。
绣春刀出鞘带起的冷风掀翻了苏晚竹的发,刀刃擦着她耳垂划过,在血月夫人腕间绽开一串血珠。
晶化的皮肤被刀气割开,露出底下正常的血肉——原来方才的,不过是执念与糖的甜意短暂压制了变异。
玄霜的银铃突然炸响成一片。
她指尖掐着玄色法诀,颈间的银饰全部竖了起来,像群蓄势待发的银蛇:随着她的低喝,祭坛地面浮现出暗金色的封印阵,血月夫人的动作猛地顿住,晶化的红芒被阵纹一点点吸进地下。
献祭已破,纯血盟计划失败!玄霜转身面对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声音穿透晨雾,血符认主,归苏晚竹所有!
台下瞬间炸开一片哗然。
苏家旁支的林氏第一个跳出来,她扶着丫鬟的手,指尖直戳祭坛:她是被驱逐的灾星!
混血种有什么资格拿皇族信物?几个纯血盟的余党跟着起哄,有人甚至扔上来半块砖,擦着苏晚竹的鬓角砸在祭坛边缘。
混血灾星?
冷笑着的声音像块冰,从人群后方劈进来。
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那声音清冽中带着三分漫不经心,却让陆昭的刀尖微微发颤。
苏晚竹转头,只看见人群最外围站着道纤细的身影,月白广袖被晨风吹得翻卷,却连半片衣角都没沾到尘埃。
那是因为你们不知道,那声音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像在揭什么了不得的盖子,她还有另一个身份——
天枢星真正的皇脉继承人。
台下瞬间死寂。
苏晚竹的盲眼突然泛起刺痛,像是有什么被封印的记忆在撞门。
她下意识去握陆昭的手,却触到他掌心的冷汗——这个总把糖纸叠成小蝴蝶的男人,此刻指节发白,像是听到了比纯血盟更可怕的秘密。
玄霜的银铃突然坠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盯着那个月白身影,喉间溢出半声惊呼:绯...?
姐姐。
轻柔的唤声混着晨雾飘来。
苏晚竹猛地抬头,正看见人群最前排挤开个缝隙,露出张让她呼吸一滞的脸——那是张与她有七分相似的脸,只是对方的双眼明亮如星,发间戴着的赤金步摇,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锦盒里,那枚刻着字的皇家信物。
绯雪缓步走上祭坛,她的绣鞋碾过方才血月夫人掉落的糖纸,华服上的金丝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气质高贵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我是天枢星皇室血脉。她望着苏晚竹,嘴角勾起个温柔却冰冷的笑,而你,该喊我一声...王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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