扩音器里的电流杂音突然炸响,像是有人用指甲刮过金属板,刺得苏晚竹耳膜生疼。
紧接着,一个阴恻恻的男声裹着刺啦声滚出来:“你们以为毁了一个母体就能阻止一切?真正的仪式才刚刚开始!”
她的手指在陆昭伤口上猛地收紧。
血从指缝里渗出来,滴在他染血的衣襟上,像朵正在绽开的暗色花。
头顶的血月被晶曜号的探照灯切去半角,幽红的光落在陆昭苍白的脸上,让他眼尾的薄汗都泛着冷意。
“晚竹。”陆昭的喉结动了动,染血的手覆住她颤抖的手背,“听。”
她这才注意到风里有异样的嗡鸣。
不是引擎声,是某种频率极低的震颤,像无数根细针扎进太阳穴。
琉璃突然踉跄一步,扶着铁匠的手几乎要把老仆的胳膊掐青:“双月能量正在汇聚!晶核母体能吸收辐射,但真正的晶化风暴需要双月同辉时的星能共振——”她猛地抬头指向北方,碎了半片的放大镜在月光下闪了闪,“山顶那座废弃的观星台!三百年前苏家用来祭天的阵眼,他们改造成了能量接收器!”
“如果不关闭主控阵眼……”铁匠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锈铁,“整个天枢星会被晶化风暴吞成第二个荒星。”
苏晚竹的瞳孔剧烈收缩。
荒星的记忆突然涌上来:被辐射兽啃食的流民、在晶化雾里逐渐石化的同伴、她蜷缩在岩缝里,看着整片山谷在蓝光中变成透明的晶体,连风都凝固成冰棱。
她摸着陆昭冰凉的手腕,脉搏弱得像游丝,可心脏突然烧起一团火——她在荒星活了五年,不是为了看着天枢星重蹈覆辙;她拼了命回来,也不是为了让陆昭死在这场由别人阴谋织就的风暴里。
“晶灵!”她转头看向缩在阴影里的星际商人,后者正蹲在一辆改装飞行器旁敲仪表盘,“你说过能搞到任何运输工具。”
晶灵的金属义眼闪了闪红光,他扯下沾着晶粉的围巾扔在地上:“这是我藏在黑市的‘疾风’,引擎换过三次,能抗半小时辐射。但——”他抬头时,半张脸隐在飞行器的阴影里,“送你们到山顶没问题,回来……”他指了指正在降落的晶曜号,“议会的歼星炮已经充能,我可不想被打成渣。”
苏晚竹没接话。
她弯腰把陆昭打横抱起,他的血浸透了她的衣襟,在月光下像块烧红的铁。
“走。”她对琉璃和影鸦说,“影鸦,你断后;琉璃,保护好你的仪器。”
影鸦摸了摸腰间的晶刺,笑了一声:“苏姑娘倒是会使唤人。”但他还是退到飞行器后方,晶刺在指尖转了个花。
琉璃抓起脚边的铜箱,箱盖撞在飞行器舱门上发出闷响:“阵眼的结构图在我这里,但需要活人的血启动——”她突然顿住,看了眼苏晚竹怀里的陆昭,又迅速移开视线。
飞行器的引擎发出尖啸。
苏晚竹刚把陆昭放进舱内,他就抓住她的袖口,声音比风声还轻:“疼。”
她的心脏猛跳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承认疼。
在荒星被辐射兽抓伤时他没喊疼,在天枢星被苏家暗卫围殴时他没喊疼,刚才替她挡晶刃时他甚至还在笑。
现在他说疼,像根针戳破了她所有的伪装。
“忍忍。”她低头用额头碰了碰他的鼻尖,“等下了飞行器,我给你找蜜饯。比糖坊的还甜。”
陆昭的睫毛颤了颤,松开手时,掌心躺着颗没被血浸透的糖。
是她上次在市集买的橘子糖,他一直攒着。
引擎声盖过了晶曜号上的叫骂。
飞行器擦着港口的断墙冲上天际,苏晚竹透过舷窗看见,议会的士兵正从悬梯上涌下来,火把连成一条红蛇,向废墟逼近。
影鸦的晶刺在最后一刻划破了最近的士兵咽喉,血珠溅在舷窗上,很快被气流吹成淡红的线。
“高度三千,辐射值超标。”晶灵的声音从驾驶舱传来,“抓紧了,山顶的乱流能把翅膀掀翻。”
琉璃突然抓住苏晚竹的手腕。
老学者的手指冰凉,像块淬过冰的玉:“你有没有觉得……”她盯着苏晚竹的眼睛,“体内有热流?像有人在血管里点了把火?”
苏晚竹一怔。
她确实觉得热,从心脏开始,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钻。
在荒星时她也发过烧,但这次不同,像是有什么被唤醒了——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玉佩,在胸口烫得厉害。
那是块羊脂玉,刻着她看不懂的纹路,现在那些纹路正泛着淡金色的光,像活了一样。
“到了!”晶灵的吼声让她猛地抬头。
月光下,山顶的观星台像头蛰伏的巨兽,断柱上爬满晶化藤,在风里沙沙作响。
飞行器擦着一根晶化柱降落,舱门刚弹开,苏晚竹就抱着陆昭冲了出去。
风卷着细沙打在脸上,她听见琉璃在喊“阵眼在祭天台中央”,影鸦在骂“这破地方比荒星还冷”,但所有声音都在她耳边模糊了。
她踩着晶化藤走向祭天台,鞋底碾碎晶体的声音像极了荒星夜晚的冰裂。
陆昭的血滴在晶化藤上,原本幽蓝的藤条突然蜷起,像被烫到似的缩成一团。
苏晚竹脚步一顿,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在月光下,影子边缘泛着淡金色的光,像被镀了层薄金。
祭天台中央的阵眼是块黑色巨石,表面刻满星图。
苏晚竹走近时,巨石突然震颤起来,星图上的纹路亮起幽蓝的光。
她怀里的陆昭突然发出闷哼,血又浸透了几层布料。
她咬着牙把他放在石边,转身时,指尖碰到了阵眼的纹路——
热流突然炸开。
她眼前闪过碎片般的画面:凤冠霞帔的女子在火里笑,说“阿竹,你的血脉比这火还烫”;穿玄色官服的男人把剑抵在她颈间,说“原来前朝余孽的血脉,藏在苏家女儿身上”;还有陆昭,在某个她看不见的地方,轻声说“我找你找了很久”。
风突然大了。
血月和弯月在天空排成一线,双月的光落在她身上,把影子拉得老长。
苏晚竹闭上眼睛,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有什么在苏醒——不是荒星练出的狠劲,不是宅斗用的算计,是更古老、更滚烫的东西,像地底下的岩浆,终于找到了裂缝。
“晚竹……”
陆昭的声音让她睁开眼。
他半撑着身子,染血的手向她伸来,背后的双月把他的轮廓镀成银红。
苏晚竹吸了吸鼻子,把脸上的湿意抹掉。
她转身走向阵眼中央,踩过的晶化藤纷纷碎裂,在月光下溅起蓝色的星屑。
“等我。”她对陆昭说,“我很快回来。”
风卷着她的衣摆,把这句话吹向夜空。
祭天台的阵眼在她脚下发出轰鸣,像是某种沉睡的巨兽被惊醒了。
苏晚竹站在阵眼中央,闭上眼。
体内的热流顺着血脉往上涌,她想起母亲说过的最后一句话:“阿竹,你要活成一把刀,切开所有的阴云。”
现在,她终于摸到了刀把。
苏晚竹的掌心贴上阵眼巨石的瞬间,指尖传来的震颤顺着血脉窜上脊椎。
那些被荒星辐射灼烤过的记忆突然翻涌——她曾在岩缝里嚼着发霉的压缩饼干,听着辐射兽的嘶吼;曾在晶化雾里背着受伤的同伴狂奔,看他的皮肤一寸寸变成透明的蓝;曾在黑市被人用刀抵住喉咙时,把藏在舌下的毒粉吐进对方眼睛。
此刻所有的痛与狠都化作热流,从心脏涌向掌心,在巨石表面烙下淡金色的光痕。
“荒星的风,听我召唤。”她的声音被狂风撕碎,却又像刻进了天地的骨缝里。
阵眼突然发出轰鸣。
原本幽蓝的星图纹路开始扭曲,先是裂开蛛网状的细纹,接着迸出细碎的火星。
琉璃踉跄着扑向随身携带的铜箱,金属仪器在她手下发出尖锐的嗡鸣:“共振频率吻合了!荒星的辐射带在移动——它们在回应她!”晶灵的金属义眼红光暴闪,他猛地踹开脚边的晶化藤,藤条裂开的瞬间迸出蓝色粉尘:“见鬼的,这能量比我黑市卖的辐射晶核强十倍!”影鸦的晶刺突然发出嗡鸣,他手腕一翻,晶刺尖端竟渗出淡金色的液体,像某种活物在颤抖:“苏姑娘的血……在引动天地的气?”
陆昭半靠在断柱上,手指深深掐进石缝里。
他能看见苏晚竹的身影被双月的光裹成一团金红,她的衣摆猎猎翻卷,连发间的木簪都被吹得摇摇欲坠。
他想喊她的名字,可喉咙像被烧红的铁堵住——方才替她挡下的那道晶刃,刺穿了他左肺。
鲜血顺着下巴滴在地上,在晶化藤上烧出一个个焦黑的小洞。
“千户!”一名锦衣卫小旗跌跌撞撞跑来,玄色官服上染着血,“议会的歼星炮充能完成,正在调整角度——”
陆昭猛地抬头。
晶曜号的探照灯扫过山顶,在苏晚竹身上投下一片惨白的光。
他看见她的脊背绷得笔直,像根随时会断的弦。
“调所有可用船只去晶曜号下方!”他扯下腰间的虎符砸在小旗怀里,“用船身做屏障,辐射能腐蚀金属,他们的炮口一旦对准晚竹——”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因为他看见苏晚竹的右手背上,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像极了母亲临终前在他手心里画的前朝龙纹。
小旗愣了一瞬,突然跪下来重重磕了个头:“属下明白!”转身时他的官靴踩碎了半块晶化藤,脆响混着风声传得老远。
阵眼的轰鸣越来越响。
苏晚竹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鼻腔涌出,顺着下巴滴在巨石上。
那些淡金色的光痕开始流动,像活过来的金线,沿着星图纹路爬向阵眼核心。
她想起母亲咽气前塞给她的玉佩,此刻正贴着心口灼烧,玉上的纹路与手背上的金纹重叠,在皮肤下连成一片。
“阿竹,你的血脉比这火还烫。”母亲的声音混着荒星的风声在耳边炸响,她突然笑了——原来不是她克夫,是她体内的血脉,早在三百年前就被当成了不祥。
“晚竹!”陆昭的喊声响彻山巅。
他撑着断柱站起来,玄色官服上的血渍已经浸透了半幅衣襟。
他看见晶曜号的炮口缓缓转向,探照灯的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而苏晚竹还站在阵眼中央,像尊被光钉住的雕像。
“轰——”
一声闷响惊得所有人踉跄。
不是歼星炮的轰鸣,是阵眼巨石裂开的声音。
裂缝从苏晚竹掌心开始,像条狰狞的蛇,瞬间爬满整个巨石。
蓝白色的能量流从裂缝里喷涌而出,不是冲向天空,而是倒灌进晶曜号的探照灯!
“反噬了!”琉璃尖叫着抓住铁匠的胳膊,“晶核母体吸收的辐射被她逆转了方向!”晶灵的义眼突然熄灭,他骂骂咧咧地拍打后颈的控制芯片:“我的天,这能量流比荒星的风暴还野——”话没说完,他突然瞪大眼睛,指着天空,“看!”
所有人抬头。
原本涌向地面的辐射风暴突然调转方向,像条被扯住脖颈的恶犬,张牙舞爪地扑向晶曜号。
蓝白色的光带裹着碎冰般的晶屑,瞬间吞没了那艘不可一世的议会旗舰。
探照灯熄灭了,歼星炮的炮口在风暴中扭曲变形,连船身上的议会徽章都被腐蚀成了一团模糊的黑影。
陆昭靠着断柱滑坐在地。
他看着晶曜号在风暴中剧烈摇晃,船身被辐射腐蚀出一个个透明的窟窿,终于扯着嘴角笑了。
血从他的指缝里渗出来,滴在地上,却比任何勋章都鲜艳。
“这次……我们赢了。”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视线却牢牢锁在阵眼中央那个被光裹住的身影上。
风暴持续了半柱香时间。
当最后一缕蓝白色光带消散时,山顶的空气里飘着焦糊的金属味。
晶曜号的残骸歪歪斜斜地挂在半山腰,船身上的议会标志已经看不出原样。
琉璃瘫坐在地上,抱着冒烟的仪器直喘气;晶灵蹲在飞行器旁检查引擎,嘴里还在念叨“这得收三倍辛苦费”;影鸦的晶刺插在脚边,他正用袖子擦脸上的血,目光却始终没离开苏晚竹。
陆昭撑着断柱站起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苏晚竹背对着他,身影在血月的光里显得格外单薄。
他喊了一声“晚竹”,声音哑得连自己都认不出。
她缓缓转身。
月光下,她左眼眶一片猩红,原本清亮的左眼只剩下空洞的黑暗。
陆昭的心脏猛地一缩——在荒星时,她为了救他被辐射兽抓瞎过右眼,后来靠晶核治疗才恢复。
可这次……
“昭。”她开口时带着笑,血渍在脸上洇开,像朵歪歪扭扭的花,“我好像……又看不见了。”
陆昭踉跄着冲过去,把她抱进怀里。
她的体温烫得惊人,可手背上的金纹却淡得几乎看不见。
他摸到她后颈的玉佩,触手一片冰凉——方才还在灼烧的玉,此刻冷得像块冰。
“血脉……消失了。”她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我能感觉到,那些滚烫的东西……流走了。”
陆昭的手指在她后背收紧。
他想说“没关系,我在”,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这时,影鸦突然低低吹了声口哨:“喂,千户,你脖子——”
陆昭猛地摸向自己后颈。
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凸起——那些曾在他受伤时浮现的晶纹,不知何时又爬上了皮肤,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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