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镜表面的白光骤然收敛成一道细线,将画面死死钉在幽冥年轻时的面容上。
苏晚竹的指尖抵在冰凉的镜面,指甲几乎要嵌进青铜纹路里——原来那些深夜里啃噬她的噩梦不是虚妄,那个总在暴雨夜站在她床头、用淬毒银针戳她手腕的男人,竟真的存在。
当年在祠堂,周氏往我脂粉盒里倒的辐射晶粉......她的声音发颤,尾音却突然淬了冰,是幽冥给的。五年前被驱逐时,周氏哭着说阿竹你命硬,留在苏家要克死全族,她跪在青石板上求了三天三夜,最后是管家拿藤条抽她后背,才把人拖上流放舰。
可现在想来,那些克死未婚夫的传言里,每个死者心口都有辐射晶灼烧的淡紫色斑痕——和荒星上被辐射兽啃食的尸体一模一样。
陆昭的手掌覆上她手背,温度透过粗粝的茧子渗进来。
他另一只手正快速翻动从密室暗格里抽出的旧卷轴,泛黄的绢帛上布满朱砂符文,在月光下泛着暗红:这卷《星轨密录》被撕了三页,剩下的部分......他突然顿住,指腹抹过绢帛边缘的焦痕,是血月阵眼的布局图。
苏晚竹猛地抬头。
陆昭已将卷轴完全展开,丝绢上用金线绣着天枢星的轮廓,三个亮着幽蓝荧光的小点分别标在云织坊锦华阁千丝栈——苏家最赚钱的三大丝绸商行所在。
血月阵眼?铁匠扛着铁锤挤过来,老花眼凑近看了又看,二十年前老夫人过寿,三小姐在云织坊摔碎过一个青铜鼎,当时我去修,看见地下有类似的纹路......
那是晶化阵的引信。琉璃不知何时戴上了晶化护目镜,指尖悬在星图上方三寸处,空气里立刻浮起淡绿色的能量流,周氏这些年往商行运的西域丝绸,根本是裹着晶化菌丝的辐射茧。
血月升起时,阵眼会激活所有茧中的菌丝,把整艘丝绸舰队变成晶化播种舰她摘下护目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吓人,到时候菌丝会随着商队传播到其他星球,像荒星那样的废土,会变成......
变成第二个荒星。苏晚竹替她说完。
她想起在荒星的第五年,见过一支从外星球逃来的商队——他们的皮肤下爬满晶化纹路,嘴里喊着救救我们,最后却成了辐射兽的食物。
原来不是天灾,是人为。
密室的通风口突然灌进一阵腥风,影鸦的玄色斗篷扫过众人脚边。
他盯着星图的眼神像毒蛇吐信:议会知道周氏和幽冥勾结吗?
当年他们把我当实验体,现在又想拿全星际当培养皿......
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陆昭的绣春刀轻轻敲了敲星图,月蚀还有三个时辰。
三大商行的阵眼必须同时破坏,否则能量会互相补足。他看向苏晚竹,你需要多少人?
苏晚竹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口——那是母亲当年亲手绣的并蒂莲,针脚在荒星被磨得发毛,却始终没舍得扔。
她突然笑了,笑容像荒星上暴雨前的闪电:不需要太多人。
但需要......她的目光扫过铁匠腰间的百宝囊,扫过琉璃怀里的晶化分析仪,最后落在影鸦藏在斗篷下的左手——那只手背上有和她一样的淡紫色斑痕,需要他们以为我们只有一个人。
晚竹姑娘!晶灵的声音突然从密室入口炸响。
这个总爱穿金丝绣边长袍的星际商人此刻狼狈得像被暴雨淋透的孔雀,发冠歪在一边,怀里还抱着个巴掌大的金属匣子。
他喘得厉害,每说一个字都要咳嗽:我......我在黑市听见消息,幽冥的潜航舰......不,不是,我弄到了——
晶灵!琉璃皱眉拽住他的袖子,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晶灵突然把金属匣子往桌上一摔,匣子自动弹开,里面躺着枚拇指大的晶核,正发出和星图上一样的幽蓝荧光,这是潜航舰的定位器!
我用三箱星陨铁换的,那船能伪装成丝绸货船,现在就停在......
陆昭突然按住剑柄。
所有人的呼吸同时顿住——头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鞋底碾过青石板的脆响。
苏晚竹的耳朵动了动,那是苏怜月常穿的珍珠绣花鞋,每一步都要把鞋跟重重磕在地上,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来了。
她看向陆昭,后者微微颔首。
两人同时退到阴影里,只留星图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脚步声越来越近,苏怜月的声音先飘进来:母亲说这密室有宝贝,我倒要看看......
门被地推开。
苏怜月穿着月白纱裙站在门口,手里举着个镶嵌夜明珠的手炉,暖香混着她身上的沉水香涌进来。
她的目光扫过满桌卷轴,最后落在古镜上——镜中幽冥的脸还没完全消散,在月光下像团浮动的黑雾。
苏怜月尖叫着后退,手炉砸在地上。
她转身要跑,却撞进陆昭怀里。
绣春刀的刀鞘抵住她后颈,陆昭的声音像浸了冰:苏二小姐这是要去哪儿?
苏晚竹从阴影里走出来,月光在她眼尾投下一片阴影。
她伸手捏住苏怜月的下巴,强迫对方看向古镜:看见你母亲的好搭档了吗?
那个让你喊的幽冥会长。她的拇指碾过苏怜月脸上的胭脂,你以为母亲是为了苏家?
她不过是幽冥养的一条狗,连你,都是喂狗的肉。
苏怜月的嘴唇抖得厉害,突然一口咬在苏晚竹手背上。
血珠渗出来,苏晚竹却笑了:忘了告诉你,我的血能解辐射毒。她舔掉手背上的血,包括你母亲给你下在补药里的慢性晶化毒。
苏怜月的瞳孔骤缩。
远处传来更密集的脚步声,混着周氏的尖叫:怜月!
怜月你在哪儿?
该走了。陆昭扯了扯苏晚竹的衣袖,目光扫过晶灵怀里的金属匣子,带着定位器。
苏晚竹最后看了眼古镜——母亲的身影又浮了出来,这次她没有说,而是对着苏晚竹比了个的手势。
她把《净魂录》收进怀里,转身时撞翻了琉璃的晶化分析仪,绿色的能量流溅在苏怜月裙角,瞬间烧出个焦黑的洞。
她对陆昭说,声音轻得像荒星上的风,去把他们的播种舰,变成他们的坟墓。
密室外头,周氏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
晶灵抱着定位器匣子,突然压低声音:那艘潜航舰......停在千丝栈后巷的废船坞,船身涂了和苏家货船一样的朱漆......
苏晚竹的脚步顿住。
她回头看了眼还在发抖的苏怜月,又看了眼古镜中逐渐消散的幽冥面容,嘴角慢慢勾了起来。
月蚀的阴影已经爬上东墙。
密室里的烛火被穿堂风卷得摇晃,苏晚竹手背的咬痕还在渗血,却像根烧红的针戳着她的神经——晶灵的话像块烧红的炭落进冰窖,北港、商队、阵眼,这些词在她脑海里炸开火星。
她盯着晶灵怀里的金属匣子,匣中晶核的幽蓝荧光映得他发冠上的珍珠泛着冷光,那是他从前总爱炫耀的星芒珠,此刻却沾着不知哪里来的泥点。
北港?她重复,声音轻得像荒星沙暴里的碎砾,可眼底的光却亮得灼人。
五年前被流放时,她在星舰舷窗见过北港的轮廓,当时周氏哭着说阿竹要去最干净的地方,现在想来,那艘星舰根本绕开了北港——那里早被他们埋下了毒种。
晶灵的喉结动了动,金丝绣边的袖口蹭过匣子边缘,发出刺啦的摩擦声:商队的货单三天前就递了,我用苏家二房的名义......他突然顿住,目光扫过缩在墙角的苏怜月,后者正用指甲抠着青石板缝,指甲盖里全是血,二小姐总爱往北港送脂粉,我让人把西域丝绸的货牌换了,现在码头上该有十二辆马车在等。他的手指无意识绞着腰间的翡翠玉佩,那是他上个月才炫耀过的星际孤品,此刻绳子已经磨得发毛,但我不能上岸。他突然提高声音,像是怕被谁听见,上个月我在黑市见过幽冥的人,他们在码头装了晶化监测仪,我的脸......他掀起半幅衣襟,露出心口处狰狞的晶化纹路,他们在我身体里种了追踪虫。
苏晚竹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见过荒星流民身上的晶化虫,那些半透明的小东西会啃食宿主的血肉,直到整个人变成会走路的辐射茧。
她伸手按住晶灵肩膀,指腹触到他肩骨的突起——这个从前养尊处优的星际商人,瘦得像荒星上被剥了皮的树。你做得很好。她的声音放软,像母亲从前哄她喝苦药时的语气,等事情了了,我让人给你找最好的晶化医师。
晶灵猛地抬头,眼里浮起水光。
他张了张嘴,却被影鸦沙哑的声音打断:逆光核心。
影鸦不知何时摘下了斗篷兜帽,露出左脸狰狞的疤痕——那是晶化实验失败的痕迹,从眉骨一直扯到下颌。
他的手指叩了叩星图上标着云织坊的蓝点:幽冥的实验室在云织坊地下三层,入口在染坊最里面的檀木柜后面。他的右手按在左胸,那里有个凸起的硬块,三年前我替议会监视他时,偷看过设计图。
逆光核心能逆转晶化阵的能量流,把菌丝烧回原点。他突然笑了,露出两颗泛着青灰的尖牙,不过要拿到它,得先过幽冥的守卫——他们都是被晶化控制的活死人。
陆昭的绣春刀轻轻敲了敲桌面,金属撞击声像根针戳破紧张的空气:活死人怕什么?
影鸦的舌头舔过疤痕,晶化菌丝遇火即燃,烧得比荒星的辐射兽还快。他的目光扫过铁匠腰间的百宝囊,老匠头的熔铁炉应该能用。
铁匠把青铜甲往桌上一放,震得星图卷角弹了起来。
他布满老茧的手抚过甲胄上的云雷纹,那是他年轻时给老夫人打寿礼时练的手艺:这甲用荒星陨铁掺了苏家秘传的青铜,能扛半柱香的晶化侵蚀。他抬头时,老花镜滑到鼻尖,露出发红的眼尾,当年三夫人(苏晚竹母亲)生产那天,我在产房外守着,她疼得快昏过去,还让丫鬟给我送姜茶......他的喉结动了动,这甲我藏了五年,就等今天。
苏晚竹伸手触碰甲胄,指尖传来熟悉的冰凉——和荒星夜晚的石头一样凉,却带着种踏实的重量。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玉佩,想起在荒星被辐射兽追时,用石头砸中它眼睛的触感,想起刚才古镜里母亲比的字。
这些碎片在她心里熔成一团火,烧得她指尖发颤。
晚竹。陆昭的声音突然近在耳畔。
她这才发现他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体温透过粗布外袍渗进来,周氏的人已经到偏厅了,最多半柱香就能找到这里。他的拇指抹过她手背上的咬痕,该走了。
苏晚竹猛地惊醒。
她抓起青铜甲套在身上,甲叶相碰的脆响惊得苏怜月缩成一团。
晶灵手忙脚乱地收起定位器匣子,琉璃则把晶化分析仪塞进随身的鹿皮袋,金属零件碰撞的声音像急促的鼓点。
影鸦重新裹紧斗篷,只有疤痕在阴影里泛着青白。
铁匠扛起铁锤,冲苏晚竹重重颔首,白胡子被气流掀得翘起。
跟我来。陆昭抽出绣春刀,刀尖挑起墙角的暗砖——那里藏着条苏晚竹小时候玩捉迷藏发现的密道。
他率先钻进去,回头时眼里映着晶核的幽蓝,我在前头探路,晚竹中间,老匠头断后。
苏晚竹弯腰钻进密道,潮湿的霉味裹住她的口鼻。
她摸黑往前挪,指尖触到墙缝里凸起的青砖——那是她十岁时用石子刻的字,现在被青苔覆盖,却依然硌得她掌心发疼。
身后传来苏怜月的尖叫:母亲!
他们在密道里!周氏的声音跟着炸响:给我拆了墙!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密道尽头是个废弃的地窖,月光从破瓦缝里漏下来,在地上铺了层银霜。
晶灵已经等在窖口,他的商队马车就停在墙外,马嚼子的响声混着车夫压低的吆喝。
陆昭率先翻出地窖,反手拉苏晚竹上去。
她踩上马车踏板时,青铜甲擦过车厢木板,发出清越的响。
记住。影鸦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传来。
她回头,看见他站在阴影里,斗篷像团黑雾,云织坊地下三层,檀木柜,逆光核心。他转身要走,又顿住,如果我死了......他扯出个难看的笑,帮我烧了这张脸。
铁匠拍了拍苏晚竹肩膀,铁锤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去引开周氏的人,你们放心走。他冲车夫挥挥手,走北巷,过了青石桥往左拐!
马车突然颠簸起来,车夫甩了个响鞭,马儿嘶鸣着冲出去。
苏晚竹坐在车厢里,青铜甲压得她后背发沉,却让她想起荒星上第一次杀死辐射兽时,踩着它尸体的重量——那是她活下来的证明。
她掀开车帘,看见陆昭骑马走在左边,腰间的绣春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右边是晶灵的商队旗号,晶源行三个金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天边的双月正在升起,血月的红和望月的白交叠在一起,像滴在宣纸上的血。
苏晚竹伸手摸向颈间,那里挂着母亲留下的玉佩,温度透过青铜甲渗进来。
她望着逐渐消失在身后的苏宅飞檐,低声道:这一次,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灾星也能拯救世界。
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音越来越急,北港的方向传来海浪的轰鸣。
晶灵掀开前帘,金丝长袍被风掀起一角:再有半个时辰到码头,商队服饰在车厢暗格里。他的声音还在发颤,却带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他们以为我们是待宰的羔羊......
苏晚竹摸出怀里的《净魂录》,书页在风中哗啦作响,我们是要拆了他们祭坛的人。
夜色里,商队的灯笼连成一条火龙,朝着北港码头蜿蜒而去。
喜欢克夫命格的末日废土女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克夫命格的末日废土女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