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深处烛火摇晃,龙涎香混着血锈味漫在空气里。
皇帝玄色龙纹朝服扫过青石板,金缕绣的五爪金龙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他站在龙脉核心的青铜鼎前,鼎中氤氲的雾气里隐约可见星轨流转,正是方才克制蛊虫的紫微星方位。
苏晚竹的指尖无意识攥紧衣袖,袖中半块玉牌硌得掌心生疼——那是母亲被发落祠堂前塞给她的,说是能保你在绝境里认祖归宗。
此刻皇帝的话像重锤砸在她心口,皇室血脉四个字撞碎了她对克夫灾星的所有认知。
五年前周氏说她命格太硬克死未婚夫,原来根本不是什么命理,是她体内流着...
陛下说笑了。她喉头发紧,却还是扬起惯常的柔婉笑意,眼尾微微下垂,像只被惊到的小鹿,晚竹不过是苏家三房被弃的庶女,怎会...
庶女?皇帝突然低笑,笑声像碎冰划过青铜,苏夫人当年是朕的乳母,你以为苏家为何能垄断星际丝绸贸易百年?他转身时冠冕上的东珠轻晃,她带走朕的半块血玉,就是为了护你周全。
可血脉这种东西,哪里护得住?
陆昭的手掌在她腰后轻轻一按。
苏晚竹能感觉到他绣春刀的刀柄隔着衣物抵着自己,温度比他掌心还冷。
这个总把万事有我藏在眼神里的男人,此刻呼吸都放得极轻,却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拇指重重摩挲她手背的虎口——那是他们在荒星养成的暗号:冷静,我在。
沈青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青梧扶着他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染血的帕子从沈青崖指缝滑落,苏晚竹瞥见帕角绣着半朵并蒂莲,和母亲旧衣上的针脚如出一辙。陛下...沈青崖捂着心口直起腰,左耳的银饰随着动作轻响,星轨测算显示,紫微星还要三个时辰才会偏移...
所以朕给苏姑娘时间。皇帝截断他的话,目光重新落在苏晚竹脸上,三日后的祭天大典,你站在祭坛中央。
紫微星的光会引动你血脉里的灵气,注入龙脉。他顿了顿,这是为天枢星万千子民,也是为你母亲——她当年求朕,无论如何要保你全尸。
苏晚竹觉得喉间发苦。
她想起荒星的冬夜,自己缩在发光的石头堆里,望着星空想:如果母亲还在,会不会后悔把她丢去废土?
原来母亲不是丢弃,是...保护?
可此刻皇帝说的,和周氏当年说的,哪个才是谎言?
阿昭。她轻声唤,声音细得像蛛丝。
陆昭立刻低头,绣春刀的寒光在两人之间晃了晃又隐入袖中。
他的眼尾泛红,这是他动怒的征兆——平时总像浸在冰里的眼睛,此刻烧着两团火。
陛下。陆昭开口,声音比平时更沉,苏姑娘是民女,祭天之事需得问过礼部...
礼部?皇帝嗤笑,陆千户该知道,朕要的从来不是程序。他抬手抚过青铜鼎上的星图,你以为朕为何让锦衣卫清剿前朝余党?
为何让沈青崖引蛊虫撞紫微星?他突然转头,目光如刀割过苏晚竹的脸,因为只有把水搅浑,才能让某些人忘记——真正的威胁,从来不是地宫里的玄鸟,是这双眼睛里的不甘。
苏晚竹后背抵上石壁。
她终于看清皇帝眼底的算计:从她被丢去荒星,到被苏家召回,甚至陆昭每次出现在她身边...都是这盘棋里的棋子。
母亲的半块玉牌,荒星的发光石头,原来早被星轨串成线,引着她一步步走到这里。
晚竹不愿。她突然开口,柔婉的笑意碎成冰碴,当年在荒星,流民要割我肾脏换水喝,我咬断他的手腕逃了;辐射兽扑过来时,我用毒针捅穿它的眼睛。她望着皇帝,眼尾的泪痣在烛火下像滴血,陛下要我的血,总得先问问,我肯不肯给。
陆昭的手在她腰间收紧。
他能感觉到她脊背绷得像弓弦——这是她要动杀心的征兆。
可下一刻,那抹冷硬就被收进眼底,她又成了那个会攥着他袖子说阿昭,我怕黑的姑娘,不过陛下说的血脉...晚竹想求个明白。
母亲当年究竟...
青梧。皇帝突然出声。
一直沉默的青梧猛地抬头。
他扶着沈青崖的手在发抖,连带着沈青崖腰间的药囊都晃起来。
苏晚竹看见他喉结动了动,像要说出什么,却在触及皇帝目光时猛地低头,奴才在。
送沈大人回太医院。皇帝转身走向龙辇,玄色披风扫过满地玄鸟死士的血,记住,今日地宫之事,一个字也不许漏。
沈青崖被青梧半拖半扶着往暗门走。
经过苏晚竹时,他突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冰蚕粉...解不了血脉里的蛊。话音未落,青梧重重掐了他胳膊一下,他闷哼一声,再没说话。
陆昭的绣春刀突然出鞘三寸。
刀鸣惊得烛火乱颤,照见皇帝龙辇上的金漆龙首张牙舞爪。
苏晚竹按住他手背,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她看见皇帝龙辇边的小太监捧着个朱漆木盒,盒盖上的锁,和母亲当年藏玉牌的匣子一模一样。
三日后。皇帝的声音从辇中传来,祭天大典,朕等你。
龙辇滚动的声音碾碎了地宫的寂静。
青梧扶着沈青崖的背影消失在暗门后,只剩陆昭的体温透过掌心传来。
苏晚竹望着龙辇消失的方向,袖中玉牌烫得惊人。
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鼓,混着陆昭低声的,突然想起荒星的夜——那时她以为自己是被世界遗弃的野草,如今才知道,原来从她落地那天起,就被卷进了比废土更危险的棋局。
阿昭。她仰头,眼里映着烛火,你说...母亲的半块玉牌,是不是还有半块在那朱漆盒里?
陆昭低头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发丝。
他的指腹擦过她耳后,那里有个淡粉色的小疤——是荒星时被辐射兽抓的。不管是什么局。他声音轻得像吻,我陪你破。
暗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青梧的声音带着颤:陛下!
龙脉异动,星轨...
苏晚竹和陆昭同时转头。
月光从穹顶裂缝漏进来,照见青梧惨白的脸。
他望着皇帝龙辇的方向,喉结动了动,最终只说出半句话:陛下,您真的打算...
(本章完)青梧的话像一把淬毒的短刃,精准扎进地宫凝固的空气里。
他踉跄着往前扑,玄色官服下摆扫过满地血渍,指尖几乎要碰到皇帝龙辇的流苏——那两名一直垂首侍立的禁军突然横刀拦住他,刀柄重重磕在他肋骨上。
他闷哼一声退后半步,眼眶瞬间红得滴血:陛下!
当年苏乳母用命换她周全,您不能...
青梧!皇帝的声音裹着冰碴子砸下来。
龙辇的金丝帘被掀开一角,露出他紧绷的下颌线,你跟着朕三十年,该知道什么话该说。
苏晚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望着青梧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帕子——帕角那半朵并蒂莲,和沈青崖染血帕子上的针脚,此刻在她脑海里重叠成一片模糊的红。
原来从母亲到青梧,从沈青崖到她自己,都是这盘棋里被线牵着的傀儡?
陛下。
陆昭的声音突然响起,比地宫的阴风冷上三分。
苏晚竹转头看他,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退后半步,左手拇指正缓缓摩挲着袖中玉印的纹路——那是她在荒星时常见的动作,每次他要做危险的事,指尖就会无意识地蹭那块温玉。
您是否还记得这张脸?
话音未落,他右手突然扣住面具边缘。
苏晚竹的呼吸在这一刻停滞——她见过他戴面具的模样,见过他摘下面具后清冷淡漠的眉眼,却从未想过,当那层玄铁面具被一寸寸掀开时,会露出怎样一张让天地失色的脸。
月光从穹顶裂缝漏进来,恰好落在他眉骨处。
随着面具滑落,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眼尾那颗暗红的泪痣,一一显现在众人眼前。
苏晚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张脸她在苏家祠堂的旧画像上见过,在陆昭偶尔翻出的半卷残书中见过,更在皇帝龙案上那本《昭王世系》的拓本里见过。
我是昭王之后。陆昭的声音低下来,像荒星冬夜雪地里的狼嚎,带着几分隐忍的痛,您当年亲手封印的最后一位皇子。
龙辇剧烈晃动了一下。
皇帝扶着辇壁的手青筋暴起,玄色朝服下的胸膛剧烈起伏,连冠冕上的东珠都在簌簌发抖:你...你还活着?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节扣住辇沿的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金漆,当年血洗昭王府时,朕亲眼见你母妃抱着你跳了忘川...
母妃跳的是寒潭。陆昭抬手接住从穹顶坠落的月光,指腹轻轻抚过自己眼尾的泪痣,潭底有前朝遗医设的冰棺,青梧的师父当年用冰蚕粉护住了我的心脉。他转头看向青梧,后者正捂着被禁军打伤的肋骨,闻言猛地抬头,眼底翻涌着震惊与恍然。
苏晚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轰然倒塌。
她想起每次在陆昭袖中摸到的糖块,想起他总说甜食能让人忘记疼;想起他替她挡辐射兽时后背那道狰狞的旧疤,想起他说这是小时候摔的——原来那些他避而不谈的过去,那些藏在甜腻糖纸下的伤口,都是刻在骨血里的仇恨与隐忍。
所以您看。陆昭的目光重新落向皇帝,绣春刀的寒光从袖中泄出一线,您要拿晚竹的血祭天,我便要拿您的秘密祭旗。他从怀中取出半块玉牌——与苏晚竹袖中那块形制相同,却多了条蜿蜒的龙纹,当年苏乳母带走的是您的血玉,而我母妃留给我的,是昭王府的龙鳞印。
皇帝的喉结动了动。
他望着那半块玉牌,突然笑了,只是这笑比哭还难看: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暗卫里的身份?
这些年让你查前朝余孽,不过是...
不过是想等我自己露出马脚?陆昭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嘲,可您忘了,当年血洗昭王府的诏书,是您亲手盖的玉玺。他将玉印按在青石板上,月光恰好照出石缝里一行极小的刻字——昭武二十三年冬,帝令锦衣卫屠昭王府,斩草除根。
苏晚竹终于明白陆昭为何总在深夜翻查旧案,为何每次从皇宫回来都要喝两杯烈酒压惊。
原来他不是在查别人的仇,是在替自己挖骨疗毒。
她伸手攥住他的衣角,指尖触到他腰间那袋永远装着糖的锦囊——此刻那袋子被攥得皱巴巴的,像他这些年藏在甜里的苦。
是时候告诉所有人。陆昭低头看了眼苏晚竹,眼底的冰碴子突然融成一汪温水,仁德背后,藏着多少谎言了。
地宫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皇帝的龙辇停在五步外,他隔着金丝帘望着陆昭,望着苏晚竹,望着青梧身后暗门里漏出的星轨微光。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抬手揉了揉眉心,玄色披风下的脊背缓缓佝偻下去。
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在苏晚竹和陆昭耳边炸响。
陆昭的手指在绣春刀上收紧,苏晚竹的袖中玉牌烫得几乎要灼伤掌心。
青梧扶着墙慢慢站直,眼底的光却比之前更亮——那是看懂了棋局的人,终于握住了棋子的光。
穹顶的月光突然偏移,照见龙辇下皇帝的鞋尖——那双绣着五爪金龙的皂靴,正缓缓碾过地上半块染血的帕子。
帕角的并蒂莲被碾得皱巴巴的,像极了苏晚竹母亲临终前,替她系紧的最后一个蝴蝶结。
喜欢克夫命格的末日废土女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克夫命格的末日废土女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