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时,陆昭怀里的苏晚竹睫毛颤了颤。
他低头,见她眼尾还凝着未干的泪,却在睡梦中抿着唇笑,像是抓住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阿竹。他低唤一声,喉结滚动。
胸口金纹已爬上手腕,连指节都镀了层金,像被熔金浸透的玉。
这力量太熟悉了——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桂花糖纸还在怀里,当年她在他肚兜上绣云纹时,针脚也是这样的温度。
你......你是昭王?沈青崖的声音像被掐断的琴弦。
他瘫坐在地宫里未塌的石阶上,半边脸被碎石划破,血珠顺着下颌滴在龙纹地砖上,不可能!
前朝皇子不是都被杀了?
陆昭脚步微顿。
他望着沈青崖瞳孔里的惊恐,突然想起锦衣卫卷宗里那个名字——沈青崖,二十年前参与清洗前朝余孽的沈家嫡子。
原来他一直知道,所以才会在龙血封印松动时急着动手,想抢在真命主出现前控制龙脉。
你以为陛下真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陆昭转身,绣春刀在掌心转了个花,刀光映得他眉眼冷冽,他养着你研究蛊术,默许你接近龙脉,不过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沈青崖猛地撑着石壁站起来,发冠歪斜,左耳垂的玉坠子摔成两半:不可能!
那老匹夫最恨前朝余孽——
所以他更清楚,只有昭王能重封龙脉。陆昭打断他,声音里浮起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怅然。
他想起昨夜皇帝在御书房递给他的密信,泛黄的信纸上盖着前朝玉玺,是母亲的字迹:昭儿若见此信,当知你是昭王,当承龙脉之责。
龙影在头顶盘旋,金芒落在陆昭肩头,像极了幼时父亲给他披过的龙纹披风。
他一步步走向龙魂,绣春刀落地——这把沾了二十年血的刀,此刻不配触碰龙脉的神圣。
请允许我以昭王之名,重新封印龙脉。他单膝跪地,金纹从指尖爬上脖颈,在喉结处凝成小龙形状,以陆昭之血,以昭王之骨,镇天枢星龙脉。
龙魂的龙眼突然泛起水雾。
它低头凝视着他,龙鳞摩擦的声响像极了父亲当年抚琴的尾音:前朝覆灭,非因天命,而是人心不齐。
今有昭王归来,当承此责。
话音未落,龙嘴一张,吐出的龙息化作金色锁链,缠绕在陆昭身上。
锁链触肤的瞬间,陆昭眼前闪过无数碎片:母亲在产房里握着他的手说昭儿要坚强,父亲在刑场对他喊,苏晚竹在荒星啃着树根对他笑陆大人,我还能再活五十年......
疼吗?苏晚竹不知何时醒了,指尖轻轻碰他手腕的金纹。
她声音哑得厉害,却还是强撑着抬头看他,我在荒星被辐射兽抓的时候,比这疼多了。
陆昭反手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指尖按在自己心口:不疼。
这里......暖。
金链突然收紧,陆昭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
他能感觉到龙脉的力量顺着锁链往体内钻,那些他曾以为是锦衣卫训练出的狠劲、是查案时熬出的心血,此刻都在与龙血共鸣——原来他早就是龙脉选中的人,从母亲将他塞进木箱送出宫的那一刻起。
沈青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
他踉跄着扑向龙影,却被金芒弹开,摔在陆昭脚边:你以为你是谁?
你不过是个被皇帝养着的狗!
是我!
是我用蛊虫压制龙脉二十年,是我......
是你贪心。苏晚竹开口了。
她靠在陆昭怀里,眼尾还红着,语气却像在荒星说这株毒草能让人说真话时那样冷静,龙脉需要血脉镇压,你一个外姓人强行用蛊术控制,早晚会被反噬。
沈青崖猛地抬头,盯着她的眼睛。
那是双被荒星风沙磨得透亮的眼,此刻正映着龙影的金光,像两把淬了毒的刀。
他突然想起密报里的内容——苏家那个被流放的灾星,在荒星杀过辐射兽,坑过黑市商人,连流民首领都栽在她手里。
你......你们早有算计?他后退两步,撞在坍塌的石壁上,陆昭接龙脉,你在旁边做什么?
做他的底气。苏晚竹歪头笑了,荒星教我,要护着自己人,就得站在他能看见的地方。
陆昭低头看她,喉结动了动。
龙链还在收紧,可他突然觉得不疼了。
金纹已经爬上脖颈,在耳后绕成小圈,像母亲当年给他戴的长命锁。
龙魂的龙吟震得地宫簌簌落石。
陆昭能感觉到封印在成型,那些被沈青崖用蛊术搅乱的龙脉气息正在归位。
他望着怀里的人,突然想起《御龙志》里的话:龙脉认主,需以命相契;命若有绊,方得长久。
原来他的命绊,从来不是什么皇室血脉,而是这个被他从荒星接回来的女人。
沈青崖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他踉跄着去抓地上的蛊笛,指尖刚碰到笛身,金链突然爆出一道光,将蛊笛烧成灰烬。
不——!他扑过去,想去抓陆昭的裤脚,却被龙威压得跪伏在地,你不配!
你只是个工具!
你......
陆昭将苏晚竹往怀里拢了拢。
龙链的金光里,他看见沈青崖眼底的疯狂正在翻涌,像极了荒星黑市那些输光所有的赌徒。
他知道,这还不是结束——沈青崖还有后手,那些藏在暗处的蛊虫,那些未被发现的棋子。
但没关系。
他低头吻了吻苏晚竹的发顶,金纹在他身后连成完整的龙形。
他是昭王,是陆昭,是苏晚竹的陆大人。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他的人。
金纹顺着陆昭的血脉攀至指尖时,苏晚竹正攥着他腰间半融的绣春刀穗子。
她能清晰摸到他腕骨下跳动的脉,比荒星暴雨夜的雷还急——可他掌心贴着她后颈的温度,却烫得像块捂化的桂花糖。
阿昭?她仰起脸,睫毛扫过他下颌未干的汗。
陆昭垂眸看她,金纹已爬上眉骨,在眼尾洇成细碎金砂,倒像把他原本冷硬的轮廓都揉软了。
他喉结动了动,想说我没事,却先被沈青崖的尖叫刺穿耳膜。
不!
你不配!沈青崖像条被剥了鳞的蛇,指甲在龙纹地砖上刮出刺耳声响。
他跌撞着扑向地宫角落那尊半塌的青铜鼎——那里藏着他用二十年养的噬心母巢,蛊虫的呜咽声曾是他控制龙脉的琴弦。
此刻他指尖刚碰到鼎沿,青铜表面突然绽开蛛网裂纹,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断绳——全是被人提前割断的蛊丝。
谁?
谁动了我的母巢?!他猛地扭头,血丝密布的眼盯上正闭目念咒的青梧。
那老医官的银发被龙威压得根根竖起,枯瘦的手结着玄奥法印,每一道指缝都渗出暗红血珠——正是他,在沈青崖分神时,用前朝医家秘术将赤炎傀儡残骸里的能量一丝丝抽离,顺进了封印阵法。
是陛下。青梧睁开眼,左瞳映着龙影,右瞳映着沈青崖扭曲的脸,他说过,要留着你的蛊术破局,自然也留着后手防你反噬。
沈青崖突然笑了,笑声里混着蛊虫临死前的哀鸣。
他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那截烧剩的蛊笛,碎玉扎进肉里也不觉得疼。原来你们早就算好了......连赤炎都只是饵......他望着陆昭背后逐渐成型的龙影,突然扑过去抓苏晚竹的脚踝,那她呢?
这个灾星——
松手。陆昭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剑。
他抬手,金纹缠绕的指尖悬在沈青崖后颈三寸处。
沈青崖浑身剧颤,突然闻到一股焦糊味——是他手腕上的蛊环在融化,那些他视若性命的蛊虫正顺着血管往外钻,在皮肤上拱出一个个血泡。
苏晚竹垂眸看他,荒星五年养出的冷硬从眼底漫上来:在荒星,抢我最后一块兽肉的流民也这么扑过。她轻轻踢开沈青崖的手,后来他被辐射兽啃得只剩半张脸,还在喊灾星饶命
龙鸣突然拔高,震得地宫顶部的碎石簌簌坠落。
陆昭感觉有滚烫的力量从丹田直冲天灵盖,那些他曾以为是锦衣卫查案时熬出的心血、是追凶时磨破的脚底板,此刻都在与龙血共鸣——原来他早就是龙脉选中的人,从母亲将他塞进木箱送出宫的那一刻起,从他在刑场攥着父亲染血的玉佩发誓要活下来的那一刻起,从他在荒星见到苏晚竹蹲在篝火边啃树根,眼睛亮得像星子的那一刻起。
昭儿。
熟悉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陆昭瞳孔微缩——是母亲的声音。
他想起昨夜皇帝递来的密信,泛黄信纸上的字迹与此刻的声音重叠:当承龙脉之责,当护心尖之人。
金链突然收至最紧,陆昭闷哼一声,鲜血顺着嘴角淌在苏晚竹衣领上。
她慌了,指尖去抹他的血,却被他含住指尖轻轻一吻:阿竹,看。
她抬头。
龙影正缓缓收敛,原本紊乱的龙脉气息像被春风理顺的丝绢,重新沉入地心。
陆昭背后的金纹连成完整的龙形,却在尾椎处悄悄拐了个弯——那是苏晚竹去年在他衣裳上绣坏的并蒂莲,他说这样好认,没想到龙血竟将那歪歪扭扭的针脚也镀成了金。
沈青崖突然发出一声嘶哑的呜咽。
他望着自己手背爬满的黑纹——那是蛊虫暴毙留下的尸斑。
最后一只母蛊从他鼻腔里钻出来,在地上打了个转,撞向陆昭脚边的金芒,地炸成一滩绿水。
结束了。青梧的声音里带着疲惫的释然。
他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玄色医袍下摆还沾着赤炎傀儡的机油——那具陪了沈青崖十年的机械傀儡,此刻已彻底散成一堆废铁。
苏晚竹感觉陆昭的力气在一点点抽离。
他原本撑在她腰后的手慢慢垂落,金纹也开始变淡,只剩眼尾那抹金砂还固执地亮着。
她慌慌张张去扶他,却被他按在自己心口:龙脉认主,需以命相契......他笑了,额头抵着她的,我的命绊,是你。
地宫里突然安静下来。
沈青崖像团被抽了骨的烂泥,瘫在龙纹地砖上,双眼空洞得像两口枯井。
青梧蹲下身,替他合上睁得老大的眼:你输在,总以为人心能被蛊虫操控。
阿昭?苏晚竹摸着他逐渐冷却的脸,声音发颤,你答应过我......要护我到底的。
陆昭的拇指摩挲她眼角未干的泪:我从未食言。他指了指她腰间——那里挂着他新送的平安扣,等我睡一觉,就带你去吃醉仙楼的桂花糕。
话音未落,地宫入口方向突然传来一声钟响。
那钟声沉得像块落进深潭的玉,余震撞得石壁上的碎石又往下掉了几颗。
苏晚竹猛地抬头,听见脚步声正顺着石阶往上爬,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沉重,缓慢,带着上位者特有的从容。
陆昭也听见了。
他望着入口处逐渐被阴影填满的拱门,嘴角勾起抹淡笑:来得倒快。
苏晚竹握紧他的手。她不知道来的是谁
而在地宫之外,玄色龙袍的下摆正扫过最后一级石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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