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轮子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渐轻时,翠儿的指甲几乎要掐进苏晚竹手背。\"三姑娘,王嬷嬷方才去后厨要参汤,我瞧见赵府的粗使婆子跟着她进了柴房。\"她声音发颤,\"那婆子我认识,上个月跟着周氏的陪嫁嬷嬷来的,鞋跟总沾着苏家西院的青苔——\"
苏晚竹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王嬷嬷是母亲生前最信任的老仆,当年母亲坠井前最后一句话,正是\"去偏院找王嬷嬷\"。
周氏能在荒星安插眼线,但王嬷嬷在苏府四十年,连她房里的檀木箱子都没动过,定是藏着母亲未说尽的秘密。
\"青面鬼要灭口的,是王嬷嬷。\"她捏着翠儿手腕的手紧了紧,\"你去偏院把王嬷嬷接到我房里,就说我染了风寒要她守夜。\"
\"那您?\"
\"我来当这个饵。\"苏晚竹掀开车帘,夜风卷着她鬓角碎发,\"荒星黑市教过我,要引蛇出洞,得先让蛇以为自己咬到了最肥的肉。\"
回到兰心院时,苏晚竹直奔妆匣最底层。
那是块裹着油布的人皮面具,边缘泛着常年与皮肤贴合的暗黄——在荒星,流民会用这种东西混过巡防队的盘查,她跟着黑市老板娘学了三个月,直到能在半柱香内扮成任何见过的人。
王嬷嬷的模样在她脑海里清晰起来:微驼的背,走路时左脚先轻顿半寸(当年被苏夫人的陪嫁箱砸过),说话带点吴语尾音,\"姑娘\"总说成\"姑酿\"。
苏晚竹对着铜镜调整面具,指尖蘸了点胶水抹在耳后,等面具服帖后,又往两颊塞了团棉花——王嬷嬷这两年牙口不好,腮帮总塌着。
\"姑娘,该用晚膳了。\"她试着开口,尾音像沾了蜜的丝线,连自己都恍惚看见王嬷嬷端着药碗的模样。
暮色漫过飞檐时,苏晚竹摸黑进了祠堂。
香案上的长明灯忽明忽暗,供着苏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泛着冷光。
她故意放重左脚,\"咚\"地磕在门槛上,又扶着门框喘了两声:\"老骨头不中用了,三姑娘要的香灰......\"
后墙传来瓦砾轻响。
苏晚竹的手指在袖中扣紧银针——这是荒星猎人对付辐射兽的淬毒针,扎进血管半刻就能让人说不出话。
她弯腰去取香灰罐,余光瞥见一道黑影从房梁垂落,裹着夜行衣的手正掐向她后颈。
\"啪!\"
苏晚竹突然转身,香灰罐砸在对方手腕上。
黑影吃痛缩手,她趁机矮身钻过对方臂弯,银针\"咻\"地钉进对方肩窝。
那人闷哼一声,退到墙角扯下黑巾——青面獠牙的面具下,露出一双阴鸷的眼。
\"你不是王嬷嬷。\"他嗓音沙哑,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刺响。
\"你也不是来取香灰的。\"苏晚竹退到香案后,指尖摸到供桌上的青铜烛台,\"周氏给你多少银子?够买你这条命么?\"
青面鬼突然笑了,笑声像夜枭在喉间滚过:\"苏家三姑娘,荒星五年,你倒是学了身本事。\"他从腰间摸出个瓷瓶,\"可惜——\"
\"拿下!\"
祠堂大门轰然洞开,陆昭的飞鱼服在月光下泛着冷银。
他身后二十个锦衣卫举着火把,刀光映得青面鬼的面具青森森发亮。
青面鬼手腕一翻,瓷瓶摔碎在地,白烟腾起时,他已撞破后窗跃出。
\"追!\"陆昭挥了挥手,两个小旗官翻窗追去。
他转身看向苏晚竹,目光在她脸上顿了顿,\"面具歪了。\"
苏晚竹扯下面具,额角沁着细汗:\"他说'荒星五年',看来周氏没少跟他提我。\"她蹲下身,从地上捡起枚铜牌——刻着\"赵记\"二字,边缘有磨损的痕迹,\"这是赵府库房的腰牌,赵明远的管家总挂在腰间。\"
陆昭接过铜牌,指腹摩挲着刻痕:\"赵府倒了,青面鬼断了线,周氏要急了。\"他从怀里摸出块糖,剥了纸塞进苏晚竹嘴里,\"甜的,压惊。\"
糖块在舌尖化开,是荔枝味的。
苏晚竹望着陆昭被火把映亮的眉眼,突然笑了:\"陆千户,你这算趁人之危么?\"
\"趁危护人,不算。\"陆昭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王嬷嬷在你房里,翠儿守着,安全。\"
月光漫进祠堂时,供桌上的长明灯\"啪\"地爆出灯花。
苏晚竹望着青面鬼撞破的后窗,那里的蛛网被夜风吹得摇晃——周氏的网,该破了。
次日清晨,兰心院的青石板上还凝着白霜,苏晚竹换了月白衫子,正对着院中的老梅树打拳。
她出拳时风带起衣摆,指节擦过梅枝,震落几点冰棱,在晨光里碎成细珠。
\"晚竹这是......\"周氏的声音从月洞门传来,尾音带了三分关切七分探究。
她今日穿了藕荷色缠枝莲纹锦缎,鬓边珍珠步摇随着脚步轻晃,腕间翡翠镯子撞出细碎声响——分明是精心打扮过的。
苏晚竹收了招,转身时露出恰到好处的怔忪:\"继母怎的来了?\"她故意垂眼盯着自己沾了晨露的绣鞋,像只受了惊的雀儿。
周氏走近两步,帕子掩着唇轻咳:\"昨夜听说有人行刺王嬷嬷,可吓坏我了。\"她伸手要扶苏晚竹的胳膊,指尖却在将触未触时顿住,\"你这孩子,怎么一大早就出来吹风?可是为嬷嬷的事忧心?\"
苏晚竹抬眼,正撞上周氏眼底一闪而过的审视。
她垂下眼睫,声音软得像要化在风里:\"幸好嬷嬷无恙,只是受了点惊。\"说话间,她的目光扫过周氏鬓角——那枚珍珠步摇的位置比往日偏了半寸,是方才急着赶来时碰歪的。
周氏的指甲在帕子上掐出褶皱。
她原以为王嬷嬷必死无疑,此刻听苏晚竹说\"无恙\",喉间像是哽了块冷硬的枣核。
面上却笑得更慈和:\"嬷嬷跟了你母亲一辈子,也是该享几天清福的。\"她转身要走,又似想起什么,\"对了,今日我让厨房炖了竹荪鸽汤,你晌午来正院用饭?\"
\"好。\"苏晚竹应得乖巧,看着周氏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这才勾了勾唇。
周氏方才听到\"无恙\"时,眉尾微不可察地挑了挑——那是失望。
午后,陆昭的飞鱼服扫过兰心院的门槛时,带起一阵冷冽的风。
他腰间的绣春刀撞在门框上,发出\"当啷\"轻响。
\"青面鬼曾在赵明远私兵营服役,三年前失踪。\"他将一卷泛黄的军册拍在案上,纸页边缘还沾着墨渍,\"营里老人说,他擅长易容,手底下沾过五条人命。\"
苏晚竹捏着那枚\"赵记\"铜牌,指腹摩挲着刻痕:\"看来赵家不止在明面上动手。\"她将铜牌收进袖中,袖底的银线绣着并蒂莲——是母亲当年亲手绣的,\"周氏和赵府早有勾结,赵明远倒台后,她怕青面鬼供出自己,所以急着灭口。\"
陆昭解下腰间的银鞘,抽出半寸刀刃映着光:\"青面鬼撞破后窗时,我让人撒了追魂粉。\"他指尖蘸了点案上的茶,在桌角画了道弯曲线条,\"今夜子时,他会去城南乱葬岗取东西。\"
苏晚竹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忽然想起昨夜祠堂里,青面鬼摔碎的瓷瓶——那白烟里混着腥甜,是荒星流民用来掩盖行踪的迷烟,配方只有黑市最顶尖的毒匠才知。
周氏能弄到这东西......她捏紧了袖中的铜牌,低声呢喃:\"这一局,我要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夜阑至三更时,兰心院的烛火渐次熄灭。
苏晚竹坐在妆台前,点燃一支安神香。
青烟缭绕中,她摸出那块人皮面具,指尖抚过面具上的细纹——那是王嬷嬷眼角的皱纹,是她在荒星时对着老照片描摹了百遍的痕迹。
\"母亲,\"她对着铜镜轻声说,镜中倒影的眼尾微微发红,\"当年您坠井前让我找王嬷嬷,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的声音哽在喉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面具边缘,那里还留着昨夜沾的香灰,\"女儿终于学会用您的方式活着了。\"
窗外忽然起了一阵风,吹得窗纸簌簌作响。
苏晚竹抬眼,正看见月光下一道身影立在梅树后。
飞鱼服的银线在月光里泛着冷光,陆昭的轮廓被梅枝割得细碎,他垂着的右手握着张泛黄的纸片,在风里轻轻颤动。
\"陆千户?\"苏晚竹推开窗,夜露沾湿了她的指尖。
陆昭将纸片往袖中藏了藏,月光却仍泄出一角——那上面绘着歪歪扭扭的线条,像是某间密室的轮廓。
他望着苏晚竹发梢沾的香灰,忽然笑了:\"我帮你收了份礼物。\"
风卷着梅香扑进窗来,将纸片的一角掀起,露出两个模糊的小字:\"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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