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三日。
总兵府。
镇守太监王德发和总兵官吴宪一左一右,陪着主位上的李洵饮酒作乐。
来到大同府已是有五六日了,连李洵也没想到事情会进展的那么顺利。
孙绍祖起到关键作用。
若是没有这只本地中山狼,他估计都没法撬开那些黑商的嘴。
李洵眼神迷离,手里拎着个银酒杯,时不时灌上一口,对着厅中旋转的舞姬指指点点,嘴里含糊不清地评论着:
“这个腰肢不够软,那个眼神不够媚,比孤王府里的歌姬舞团差远了。”
王德发为他斟满酒,笑的脸上褶子全挤在一处:“王爷说的是,这穷乡僻壤的哪有什么绝色。
不过是些野趣,勉强给王爷解个闷儿,王爷您再饮一杯,这是底下人刚送来的西域葡萄美酒。”
吴宪也连忙附和:“王爷这些日子辛苦了,每日亲临军械库,实在是令卑职等汗颜。陛下若是知道王爷如此恪尽职守,定会欣慰。”
“恪尽职守?”
李洵嗤笑一声,猛地将酒杯顿在桌上,他可是来受罚参加劳动服务令的。
又不是办公,哪门子恪尽职守,性质不一样,必须纠正他们。
他扬声不耐烦,怨气冲天地瞪眼道:“恪守个屁,天天对着那些生锈的死物件儿,闻着那霉味,孤都要腌入味了!
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在待下去,孤都要成和尚了,吃不惯住不惯,还没美人儿伺候在左右,是人过的日子吗?”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指着王德发和吴宪的鼻子:
“你们两个少在这里给孤灌迷魂汤,孤告诉你们,这劳什子的服务令孤不干了!
这都快过年了,孤还得在这鬼地方发霉?孤要回京,你们立即安排人手去把孤剩下的活干完。”
王德发和吴宪心中暗喜,巴不得这尊大神赶紧走,面上做出惶恐挽留之态。
王德发替他又斟满酒,夹了一块羊肉,道:“王爷息怒,虽说眼看没几日就过年了,可路上风雪大,还是要以王爷的安全为重任,不如等天气暖和些……”
啪!
李洵愤怒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瞪着王德发。
“孤一天都等不了!”
打了个酒嗝,李洵挥退那些个舞姬:“孤要回京陪美人儿过年,谁要跟你们这群糙老爷们在这喝风吃土。
就按孤说的去操办,最多再待一日,孤就要返京。”
吴宪假装焦急:“王爷,这……这圣旨……最低也要服劳动令半个月,王爷连十天都没……”
“圣旨?”
李洵醉眼一瞪,大逆不道地笑道:“圣旨是让孤来擦兵器,孤擦了啊!擦了这么多天还不够吗?
难不成真要孤在这里擦到明年去?陛罚孤来做做样子,你们这些狗东西还当真了不成?”
李洵心里想,孤任务都非常幸运的完成了,不回京给二哥复命,难道还真留下来擦兵器。
你们这些年搞走私内部贪污,分红给兵部尚书,牛继宗,等二哥把这条线端了,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王德发和吴宪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果然如此的了然和轻松。
王德发连忙躬身笑道:“既然王爷归心似箭,奴才等岂敢强留?奴才这就去安排。”
吴宪也道:“卑职立刻给王爷准备些西域新酿的葡萄酒,略表心意。”
李洵这才似乎满意了些,醉醺醺地摆手:“这还差不多,孤醉了,要歇会儿。”说着,竟真的脑袋一歪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睛打盹儿。
王德发和吴宪两人悄悄退到一旁,低声商议着赶紧把这祖宗送走,也好过个安生年。
孙绍祖已经顺利与于豹完成了交接。
于豹提供了一种通达马车行的特殊货车,乃是车行捣鼓出的双层夹板货车,其中内藏玄机。
上层装冬炭下层可藏拆卸的火铳与铅弹兵器,即便有个不测,还有份宣府巡抚签发的军械损耗核销文书蒙混过关。
李洵派人快马加鞭送回的礼物抵达了王府,大大小小的箱笼,包裹堆满了穿堂。
秦可卿扶着小腹,在香菱,晴雯的搀扶下,看着这堆积如山的物件又是好笑又是暖心。
王爷也真是的,人还没回来,东西倒先到了这么一大堆,去大同府办差事,也念着她们这些妇道女子。
秦可卿笑着对身旁的林黛玉和薛宝钗道:“妹妹们快来帮我瞧瞧,这些玩意儿都是什么名堂?
该怎么分派才妥当,还有,也该给荣国府的老太太、太太、元春她们备上一份。
三春、湘云姑娘们,凤姐姐,还有东府珍大嫂子那边也要送些去,只是我也不知道她们各自喜欢什么。”
林黛玉捏着帕子袅袅娜娜地走到一堆展开的波斯地毯前,伸出纤指摸了摸华丽的羊毛纹路,扭头对薛宝钗笑道:
“宝姐姐,你瞧这毯子,花纹这样鲜亮复杂,倒不像咱们这边常见的样式,摸着也厚实。”
黛玉说着,下意识抱住宝钗一边胳膊,将半边身子都靠了过去,
薛宝钗任由黛玉靠着,仔细看了看那地毯,又翻了翻其他箱子里的银器、琉璃、皮帽等物,才温声解释道:
“瞧这地毯的织法和图案,确是来自极西之地的波斯国。他们那儿的匠人擅长织毯,用的羊毛也好,颜色能保持许久不褪。
京中的波斯地毯多是图案纹路统一,想必是出自那边宫廷制造,或是有名的作坊,这些因该是常年待在边境贸易的西域商贾从他们民间收购来的。
薛宝钗将这些东西的来历娓娓道来,听得旁边的丫鬟们都入了神。
黛玉倚着她,噗嗤一笑,促狭道:“还是宝姐姐懂得多,像个女学士。我瞧着这些东西都怪有趣的。
依我看颜色鲜亮花纹热闹的毯子给琏二嫂子正合适,她就爱挣个鲜明。
那幅葡萄藤纹的雅致,给三妹妹探春。宝相花团的这块大气留给宝姐姐你自己用正好。”
她眼波流转,又落到那些首饰上,按照李洵留下的清单略看了看,拿起那对红玛瑙银镯子。
“这镯子样式古朴,是王爷给晴雯那丫头选的,这是香菱的,红缨的,雪雁……这些给妙玉师傅那边送过去。”
薛宝钗听了点头笑道:
“荣国府那边老太太年纪大了,怕冷,那顶貉子毛的暖帽和那张最厚实的银狐皮,给老太太送去最合适。
姨妈、太太们可以送些实用的皮货和料子。大嫂子性子静,选那些素雅的锦缎和琉璃,湘云最爱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至于元春姐姐那边……”
她顿了顿,想到适合元春身份的,在那堆礼物中挑拣:“那套鎏金的西域酒具,苏杭绸缎,留着给她添妆正相宜。”
秦可卿见她们二人说得头头是道,心中欢喜,忙道:“就按两位妹妹说的办,把这些都分拣出来,登记造册,该送各府的立刻安排人送去。”
这时,晴雯、香菱、红缨、雪雁、妙玉也闻讯过来了。
晴雯拿起那对镶嵌红玛瑙的银镯在手里比划。
这镯子不像那些花里胡哨的,红玛瑙却也珍贵无比,可见王爷还是了解她,笑得眼睛都成了月牙。
香菱则拿着那串五彩斑斓的琉璃手串,爱不释手,憨憨地笑道:
“这东西太贵重了,难得王爷记挂着我们这些丫鬟。”她小心翼翼地戴在手腕上,对着光看个不停。
红缨得了那个带铃铛的银项圈,挺奇怪的,也不多想,立刻喜滋滋地戴上了,跑来跑去,铃铛叮当作响。
连一向清冷的妙玉,在看到那个精巧的银制掐丝香薰球时也微微颔首,可见是衬她心意了。
…
荣国府。
虽说贾府也是钟鸣鼎食之家,库房不缺这些个稀罕物。
但主要是李洵的态度。
王府一份,荣国府一份,显然也把她们当自个儿人了。
这才是重要的。
贾母眉开眼笑地吩咐下去,让探春、王熙凤、元春一同料理。
将礼物分派给各房姑娘和要紧的丫鬟,东府那边尤氏自会安排。
礼物都堆放在贾母院子的暖阁里,琳琅满目,色彩斑斓,姑娘们和大小丫鬟们都聚了过来。
“交给我来念清单。”探春神采奕奕正拿着礼单,与元春,王熙凤一同核对。
她仔细看向清单中加上去的几行小字,认得是薛宝钗的笔迹,不由感叹:
“还是宝姐姐周全,与林姐姐她们都分配妥当了,省得咱们手忙脚乱。”
元春听着探春念,找出相应的礼物,指着那幅宝相花团的波斯地毯对王熙凤笑道:
“二嫂子,你瞧瞧这个,颜色鲜艳,花纹也富贵热闹,铺在你那屋里正相宜。”
王熙凤虽然已怀有二个多月的身孕,除了那满襟的尖翘丰弹愈发不堪重负之外。
肚子压根还未显怀,却时时刻刻都护着宝贝疙瘩,明目张胆炫耀,她走到地毯前,用脚轻轻踩了踩,啧啧赞道:
“这可是好东西,瞧瞧这羊毛,厚实软和,这颜色鲜亮得晃眼。
难为王爷还想着咱们府里,从那么老远捎回来,都是沾了大姑娘的光。
我可就厚着脸皮收下了!”她言语爽快,引得众人都笑起来。
史湘云挤到前面,拿起那顶鞑靼样式的貉子毛暖帽就扣在自己头上。
毛茸茸的帽子衬得她苹果般的小脸愈发红润,她蹦跳着问:
“大姐姐,三姐姐,这帽子不错,真暖和,是给谁的呀?”
探春见她那憨态可掬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快摘下来,仔细弄乱了头发!
这帽子是给老太太的,这帽子最是挡风保暖,别的还有。”
探春又拿起另一顶相似的。
“这顶也暖和,云丫头你且试试看,整日里疯玩也不怕冻着耳朵。”
湘云欢呼一声,抢过帽子抱在怀里,又去翻看那些亮晶晶的琉璃珠串和嵌着绿松石的银饰,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迎春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惜春年纪小,又天生一股冷僻之气,也只在旁边瞧着。
探春心细,瞥见迎春不似其它姐妹活泼,虽都是庶出,偏二姐姐不争不抢,拿针扎她都不吭声,可在这侯门大宅里有时候太乖巧了反而吃亏。
“二姐姐快来。”探春招手唤道。
虽是同为庶出命运,但老爷和太太并不像大老爷和大太太那般苛刻,想着迎春的境遇,素日里她帮衬迎春不算少。
探春拿起几匹颜色素雅质地厚实的料子,对迎春道:“二姐姐,这料子耐磨保暖,给你和四妹妹做几件新冬衣正好。”
又挑了一串品相极好的琉璃珠子,递给惜春:“四妹妹,这个给你玩。”
迎春低声道了谢,惜春也默默接过,小脸上没什么表情。
大丫鬟们也有份。
鸳鸯得了副做工精致的银丁香耳坠,平儿得了小巧的鞑靼皮荷包,紫鹃、侍书、手串、镯子、布匹也都有。
各房大丫鬟也都分到了一些实用的棉袜、皮手套等物。
“三姐姐。”
就在这时,门外一阵脚步声。
贾环揉着冻得发红的鼻子,缩着脖子钻了进来。
他一见满屋子花花绿绿的礼物,尤其是那些亮闪闪的银器和颜色鲜亮的玩意儿,两只眼睛顿时放出光来。
贾环才不是撞巧,而是赵姨娘听闻王府拉了一车东西当做新年礼物,她身份低,又有王熙凤和贾母在,不敢去凑热闹惹人嫌弃。
但是贾环可以去,贾环顾不得叫人,早给一堆宝贝晃花眼睛了,心里直呼乖乖,若是拿出去当掉,他放族学能去潇洒好些日子。
于是伸长脖子就冲到礼物堆前,伸手去扒拉,嘴里嚷嚷着:
“这是什么?给我瞧瞧!这个好,这个我要了!”
他这一冲,险些撞到正分礼物的元春和王熙凤。
还把湘云刚刚放在一旁准备打包的风铃给扒拉到了地上。
探春见状,柳眉瞬间倒竖,一把扯住贾环的袖子将他拽开,低声呵斥道:
“环儿你还有没有点规矩?进门不晓得叫人,横冲直撞的像什么样子。
这些东西都是分配好了的,岂容你胡乱翻捡?你和姨娘也有,我一会给送过去。”
贾环被姐姐扯得一个趔趄,见众人都看着他,尤其是王熙凤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觉得脸上挂不住。
平日府里第一怕王熙凤,又吓得不行,真要撞了二嫂子那肚子里的崽儿,指定耳朵给他拧下来喂狗。
可一看那么多丫鬟在,贾环硬梗着脖子不服输,那股子自卑混着蛮横的劲儿,挠地一下子就上来了。
他甩开探春的手,悻悻道:“什么有主儿的?指不定是你们挑剩下不要的破东西才轮到我。
我知道,我比不得宝二哥,他是凤凰,我是草鸡,你们都看不起我!有好东西自然紧着他先挑,何时能想到我?”
王熙凤在一旁听了,扶着肚子,嗤笑一声,走上前用指头不轻不重地点了一下贾环的脑门:
“环哥儿,你这张嘴啊,真是吐不出象牙来!就说你上不得台面,还是爷们儿呢,天天就惦记这些个东西来,谁看不起你了?
没见你姐姐正给你留着好东西吗?急赤白脸的,像只抢食的猫儿,一边儿待着去,少不了你的!”
贾环被王熙凤说得越发气恼,又不敢真跟她顶嘴,只扁着嘴,嘟囔道:
“二嫂子就会哄我,等我拿到了,还不是些没人要的……”
探春见他这副不成器的样子,又是生气又是心痛,恨铁不成钢地道:
“谁看不起你了?你自己不争气,还怨得了别人?整日里书也不好好念,只知道东游西逛,惹是生非,你若是有宝二哥……”
她说到一半,猛地顿住,意识到拿宝玉比他不妥,以往说顺口了。
现在宝二哥都成什么样子了,哎!绝了仕途,绝了子嗣,贾环的作用,显然已是比宝二哥更重要了。
于是探春硬生生转了口风:“你若是有心,好好上进,谁还能短了你的不成?!”
她说着,从礼物堆里拿出早就分出来的一份,一项结实的狼皮暖帽,一副小号的皮手套。
还有几块上等的墨锭和几匹布,包括给赵姨娘的首饰,全部塞到贾环怀里,语气放缓了些,却依旧带着严厉:
“喏,这些都是给你的,指望你上进,你倒好,只盯着那些玩物!”
贾环抱着怀里实实在在的东西,心里那点怨气顿时消了大半,只是脸上还有些挂不住,哼哼唧唧地嘀咕,又揩了揩鼻子,便抱着东西,一溜烟跑了。
王熙凤看着贾环跑远的背影,摇了摇头,对探春和元春笑道:
罢了,好歹把东西给他了,咱们继续分,分完了也好让老太太、太太们瞧瞧这些稀罕物去。”
元春一直静静看着,此时才温言道:“三妹妹处置得极好,环儿年纪小,还需慢慢教导。”
她对于贾环这位同父异母的庶出弟弟没什么感情,毕竟当初入宫时,贾环还在贾政裤裆里游泳。
之前连面都没见过,若是不出宫,估计一辈子也难看清楚贾环长什么样子,又怎么谈喜欢,何况上面还有个嫡亲的宝玉。
不过。
亲弟弟贾宝玉不中用后,这庶弟弟也要留意几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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