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洵于大同集市上招摇过市,吸引所有目光的同时,真正的调查已在另一边悄然展开。
奉命回乡探亲的孙绍祖,此刻已通过易容术改头换面。
孙绍祖满脸都贴了络腮胡子,眉峰描的更上扬,五官本就生的凶神恶煞,在搞那么粗旷的打扮,倒真像草莽气浓厚的关外客商。
不,说他是那山贼土匪头目更贴切。
他带着两位常年在大同与关外之间走私茶叶,棉布等物的老手朋友,来到柳湘莲提及的位于城西偏僻角落的于氏铁匠铺。
通常来说干走私的嘴巴都捂的严实,偏孙绍祖之前就不是什么好鸟,在大同府也不干人事儿。
他的朋友熟悉孙绍祖,而孙绍祖也熟悉朋友,况且一起长大的兄弟,很容易就被策反弃暗投明了。
主要还是孙绍祖他给的实在太多了啊!条件实在诱人。
帮朝廷办事非但能将功赎罪,对之前的走私不问罪,还能得到王爷的赏识,保不齐顺便搞一身军皮哩。
于氏铁匠铺门面不大,生意却极好,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不绝于耳。
仔细观察,会发现铺子后院颇为宽敞,不时有客人进进出出。
孙绍祖理了理络腮胡,调整了一下脸上那凶恶的表情,迈着大步走了进去。
他那两个朋友,一个绰号老黑鬼,干瘦精明,一个叫铁柱,身材魁梧,都是在此地道上混了多年的脸熟灰色人物。
铺主于豹,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精壮汉子,裸露的胳膊上肌肉虬结,布满烫伤的疤痕,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那模样倒不像那普通的打铁匠。
他正拿着一把刚淬火的腰刀在磨石上打磨,见有生客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并未停下手中的活计。
不过。
只一眼他就看出孙绍祖不是好惹的人物。
这厮不像个好人!
“客观,打铁?”于豹的声音沙哑,沉稳。
孙绍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不算白的板牙,大剌剌地在一旁的木墩上坐下,压低声音开门见山地道:
“打铁是小事,兄弟我姓张,关外来的,做的是走押镖的买卖。近来道上不太平,土匪山贼闹得凶,手里缺几件硬家伙防身。
听说于铁匠你这里路子广,不知能不能弄到些旧军械?最好是火铳那玩意儿好使。”
他这话一出,于豹磨刀的手微微一顿,眼神瞬间变得无比警惕,仔细打量孙绍祖的表情,想从中分辨真假。
“旧军械?”
他冷哼一声:
“这位张镖头,你找错地方了,我于豹就是个本分打铁的。
打造些锄头犁耙糊口,你说的那些是砍头的买卖,我可没那个胆子沾。”
孙绍祖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失望和几分不信的神色:
“于铁匠,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兄弟我可是诚心来做买卖,价钱好商量!”他拍了拍腰间的褡裢,里面沉甸甸的显然是银子。
这时。
老黑鬼和铁柱走进来,适时地开口了,老黑鬼掏出一个烟袋慢悠悠地点上,吐出一口烟圈,才对于豹道:
“于老哥,别那么紧张。这位张兄弟是我和铁柱带来的,你还信不过我们?都是自己人你放心。
他在关外走镖,路子野,银子也多。前些日子还从我这儿走了几批上好的江南棉衣,给银子爽快得很。”
铁柱也瓮声瓮气地帮腔:“就是,于老哥,咱们在这大同地界上混口饭吃,谁裤裆底下没点泥?
张兄弟是实在人,就是想弄点家伙保命,又不是搞那些东西造反。你手头要是有路子就帮帮忙,价钱保证让你满意。”
见到两个熟悉的家伙,于豹稍微放松警惕,老黑鬼和铁柱本就是干走私的,他们这个圈子都认识。
只是军需不比其它走私品,逮住可是要砍头的,他必须要谨慎。
听着老黑鬼的话,于豹的眼神在孙绍祖和他们之间停留观察,但依旧没有松口。手里继续慢慢地磨着刀,心里权衡利弊。
孙绍祖见于豹犹豫了,心里猜想着,这家不起眼的铁匠铺难不成真是贩卖军需的黑点之一?
他赶紧趁火打铁,猛地从褡裢里掏出一沓厚厚的银票。
“啪”地一声拍在旁边的铁砧上。
那声音在叮当的打铁声中格外清晰,全是京城最大钱庄的票号,面额不小,粗略一看至少有七八千两不止。
“于老哥哥。”孙绍祖出手颇为豪气,也带着几分不耐烦。
“兄弟我是个爽快人,不喜欢绕弯子,这里是一万两,冷兵器热兵器我全要了。
只要货好能弄到我要的火铳,价钱翻倍也不是问题!
咱们干的是刀头舔血的营生,没点硬家伙心里不踏实。
一万两买的不是武器,买的是老弟我跟兄弟们的命,你给句痛快话,这买卖做是不做?”
那厚厚一沓银票,在炉火的映照下仿佛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于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一万两!
抛开进货和孝敬,剩下赚的几乎是他平日里偷偷摸摸倒卖些零碎废铁大半年的收入了。
若是走二手虽然稳定,但抽成太狠,规矩也多,那些出货的这不敢卖那不敢动,生怕留下把柄。
若是自己去孝敬钱太监他们……
眼前这关外来的张老板一看就不是做正经营生。
没准不是押镖,就是土匪山贼。
且出手阔绰,又是老黑鬼和铁柱引荐的,看起来不像有问题。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这送上门的肥羊,难道就这么放了?
做生意不是只做一回。
熟客不也都是从第一次打交道开始的?
于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将手中的腰刀哐当一声扔进水槽,激起一片白雾。
他走到铺子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无人注意,这才回身,压低声音对孙绍祖道:
“张兄弟,你既然是老黑鬼和铁柱的兄弟,又如此有诚意,这买卖,也不是不能做。
不过,私自贩卖朝廷军械非同小可,尤其是火铳,风险太大。”
他话锋一转,试探着问:“不知张兄弟要多少?具体有什么要求?这东西来源不易,价格嘛……”他搓了搓手指,意思不言而喻。
孙绍祖心中狂喜,知道鱼儿终于上钩了。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凑近低声道:“数量嘛,先来二十支火铳试试水,要能打响的。
另外,上好的腰刀,强弓硬弩也要一些。价格你开,只要东西好钱不是问题,不过,我要验货看看能不能使用。”
于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火铳三百两一支,别的兵器结算下来他能净赚两千两左右,点了点头:
“二十支倒是能想想办法,不过需要些时日筹备。
三日后,晚上我打烊时,张兄弟你独自一人到我这铁匠铺,记住,只准你一人。”
“成交!”
孙绍祖伸出手,与于豹重重一握。
只需要打探到一个销售黑点就够了,总算没有让王爷失望,孙绍祖咧嘴笑了起来。
于豹看着孙绍祖三人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铁砧上那沓银票,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
与此同时。
李洵采购的大批战利品被运回了总兵府。
李洵看着那堆积如山的波斯地毯,皮货,异域玩意儿,已有计较,给后宫买点东西是真,但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他对傅义吩咐道:
“傅义,这些东西堆在这里碍事,你去找家靠谱的车马行,打点妥当,尽快将这些玩意儿送回京里府上。
有些是异域吃食,要吃新鲜的才行,何况孤的夫人还怀着身孕,更不可马虎了。”
“是,王爷。”傅义领命,他明白王爷这不仅要运送礼物回京那么简单,更是要借此机会接触一下大同的物流网络。
傅义很快找到了大同府内规模最大,信誉也最好的通达车马行。
车马行的掌柜郭鹏是个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的中年男人,面色红润,眼神精明。
傅义带兵拉着几板车东西从总兵府出来,这是瞒不住的,索性就亮明身份。
郭鹏一听是忠顺王爷的差事,不敢怠慢。
做这位爷的生意,别说赚他银子了,不挑出错都要磕头烧香了,哪敢伸手要银子,他立即迎出去亲自接待。
他言明来意道:“郭掌柜,我家王爷在大同公干,顺便购置了些边塞特产,要即刻送回京师王府。
这些都是王爷赏赐给府中女眷的礼物,务必小心搬运,尽快送达。”他指了指外面板车上的货物。
郭鹏连连点头哈腰:“这位大人放心,小的明白,一定用最好的车,最稳妥的伙计,快马加鞭送往京城,绝不敢耽误王爷的心意。”
“多少银子的运输费?”
“不敢、不敢、替王爷办事,是小老儿的福气。”
“恩,你的心意我会传达给王爷。”
趁着伙计们清点,装载货物的间隙,傅义看似随意地与郭鹏攀谈起来:
“郭掌柜这车马行生意兴隆啊,往来关内关外的货物想必不少吧?”
郭鹏笑道:“托赖各方爷们关照,勉强糊口。这大同是南北要冲,西域的商人,草原上的牧民,还有往来的客商大多从此经过,小店确实承接些转运的活计。”
傅义思忖一会儿方才点点头,装作好奇地问道:
“说起来,我家王爷除了公务,对商事也颇有兴趣。
内务府畅销的百宝露想必郭掌柜是知道的,王爷他手里还有几个赚钱的秘方,有意开拓商路。
王爷寻思着,先拿百宝露探探胡商,这东西香气独特,用法功效齐全,说不定那些胡商会喜欢。
你也知道,他们体味大,嘿嘿嘿……
郭掌柜你每天都跟各色商贾打交道,可知那些西域商人,鞑靼牧民,平常都喜欢在咱们这儿采购些什么?
咱们王爷家里开销实在大啊,内务府赚的银子那是替朝廷,替陛下守着的,王爷意思,他想单独整点银子,绕开朝廷。
那些胡商喜欢什么样的货,通往关外的路线好走吗?价格,税卡方面,可有什么,嗯,门道?”
傅义最后两个字说得意味深长。
郭鹏久在商场,一听就明白这是在打听跨境贸易的门路和潜规则。
忠顺王爷想干嘛?绕开朝廷自己吃独食,嘶……
不过。
王爷又不是卖什么犯法的东西。
有心卖个好,郭鹏便压低了声音道:
“这位大人问起,小的便斗胆说说。这西域来的商人最喜欢采购咱们的丝绸和瓷器。
尤其是苏杭的锦缎和景德镇的细瓷,运回去利润极高。
二是茶叶,特别是砖茶,是草原和西域那边的必需品。
三是大黄等药材,他们视为珍品。至于路线,多是走西口,经杀虎口往归化城,再往西去,这条路人流量大,但税卡盘查也严。”
他顿了顿,继续道:“那些鞑靼牧民的需求就简单实在多了。最缺的是布匹,棉花和成衣鞋帽。
草原上不产这些,天寒地冻,这些东西是硬通货。其次是铁锅,煮肉炖奶离不开。
再就是粮食,遇到雪灾,粮食能换他们的良马肥羊。”
郭鹏笑了笑:“至于大人说的门道……实不相瞒,官面上走,税重,盘查也严。
有些特殊的货物,或者想省些成本的,会走不那么显眼的小路,或者跟沿途的守军,税吏打点一番。
这其中的关节,就复杂了,非长久合作的熟客很难摸清,我们车马行只把货送到那些异商指定的地点,怎么运回,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傅义仔细听着,将这些信息一一记下,走私点不打紧的生活品,随便哪个车马行都知道这事。
郭鹏口中的特殊货物便是走私货了,运输门道和那些不显眼的小路就是他要获取的有效信息。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点头道:“原来如此,有劳郭掌柜指点。这商路开拓看来不易。
待我回禀王爷,若真有此意,少不得还要麻烦郭掌柜的车马行多多协助。”
郭鹏连忙拱手:“大人客气了!能为王爷效劳,是小人的福分。若王爷真有意,小的定当竭尽全力。
这大同地界上,车马运输,小的还是有些门路的。”
货物装载完毕,傅义又叮嘱了一番,这才离开车马行。
他回到住处,将打听到的关于西域商人,鞑靼牧民的需求,主要商路,以及那隐秘的特殊运输门道,原原本本地向李洵做了汇报。
李洵把玩着那个精致的银香薰球。
郭鹏口中那不显眼的小路和需要打点的关节。
看来是为军械走私量身定做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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