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县,马腾军大营。
钟繇端坐于客席之上,身侧放着代表天子威仪的旌节,神色平静如水,心中却早已将眼前局势反复权衡了无数遍。
他奉天子密令,持节西行,本欲前往冀县寻访马腾。不料行至陈仓,便探得马腾已尽起凉州兵马,东进至扶风郡,兵锋直指长安地界。
钟繇当即改变行程,一路追赶,终于在扶风追上了马腾大军。
马腾对这位天子使臣,表面功夫做得十足。
亲自出营相迎,礼数周到,安排最好的营帐,供给精美的酒食,每日嘘寒问暖,极尽恭敬。
然而,一连数日,马腾绝口不问钟繇此番前来所为何事,更不主动提及长安战局,仿佛钟繇只是来军中做客游玩一般。
这种刻意的回避和沉默,钟繇心知肚明——马腾这是在待价而沽,静观其变,等着他先开口,好多攫取利益。
直至大军在扶风彻底安顿下来,马腾似乎觉得火候已到,终于“拨冗”正式接见钟繇。
大帐之内,马腾踞坐主位,其身旁侍立着数名英武的青年将领,皆是他的儿子——马超、马休、马铁等。帐内气氛看似热络,实则暗流涌动。
寒暄过后,酒过三巡,马腾抚着浓密的胡须,仿佛不经意般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他哈哈一笑,声音洪亮:
“钟大夫远来辛苦!如今陛下天威浩荡,大军围困长安,李傕逆贼败亡在即,真乃可喜可贺啊!说来惭愧,马某此前也曾欲发兵勤王,奈何势单力薄,功败垂成。”
“此次陛下若能一举克定京师,重振朝纲,马某以及我凉州将士,也愿效犬马之劳,不知陛下届时,将何以待我凉州忠义之士?”
他话语虽谦卑,眼神却锐利如鹰,紧紧盯着钟繇,那意思再明白不过,帮忙可以,但好处得先谈妥。
钟繇心中冷笑,对这些西凉军头拥兵自重、讨价还价的嘴脸早已司空见惯。
他并未急于抛出高价,反而故作沉吟,缓缓放下酒杯,语气平和说道:
“马将军深明大义,心向朝廷,陛下闻之,必感欣慰。陛下向来赏罚分明,有功必赏。以将军此番若能助王师克定祸乱之功,陛下或可让将军为一郡太守,镇抚西陲,以为朝廷屏藩。”
他刻意将价码压得较低,一郡太守,对于早已实际割据凉州被李傕授予“征西将军”的马腾而言,确实显得有些“寒酸”。
果然,钟繇话音未落,侍立在马腾身旁的一名青年将领便按捺不住,剑眉一挑,出声反驳,声音带着一股锋锐之气:“钟大夫此言差矣!”
钟繇抬眼望去,只见那青年约莫二十出头年纪,面如冠玉,眼若朗星,鼻梁高挺,唇红齿白,身姿挺拔如松,虽着戎装,却难掩其俊逸非凡的气质,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勃勃英气与一丝傲气。
钟繇早闻马腾长子马超有“锦马超”之美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马超继续道:“家父坐镇西凉多年,威服羌胡,保境安民,麾下带甲数万,所辖之地早已不止一郡!朝廷亦曾表奏家父为征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如今若仅以区区一郡太守相酬,岂非不赏反罚?如此,岂不让天下忠义之士寒心?”
帐内气氛瞬间一凝。
马腾故作不悦地呵斥道:“超儿!不得无礼!钟大夫面前,岂容你放肆!”然而,他眼中却并无多少责怪之意,反而带着一丝纵容和试探。
钟繇面对马超挑衅质问,并未动怒,反而微微一笑,目光平静地看向马超,语气依旧从容不迫:“大公子,少年英雄,快人快语。”
他话锋一转道:“然,将军可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州郡长官之任免,皆需陛下诏书敕封,方为正统,方为名正言顺!”
“未经天子明诏而私据州郡者,纵有强兵,占得沃土千里,于法理而言,亦与割据之逆贼无异!其地不正,其权不固,天下共击之!李傕、郭汜之辈,便是前车之鉴!”
他目光扫过马腾和马超,缓缓道:
“陛下乃天下共主,恩赏出于上,威福亦出于上。马将军若能顺应天命,助王师讨逆,陛下自会论功行赏,赐以显爵,授以实土,使将军名正言顺,光耀门楣,福泽子孙,不愧于马伏波之英名。”
“此乃朝廷法度,亦是陛下洪恩。岂是寻常私相授受、割地自雄可比?”
这一番话,暗示他们现有的地位并不“合法”,需要天子的承认才能稳固。
马超闻言,俊朗的脸上闪过一丝波动,似乎还想反驳,却被马腾用眼神制止。
马腾哈哈一笑,举起酒杯,打破了略显僵硬的气氛:
“钟大夫所言极是!所言极是!是马某教子无方,超儿年轻气盛,口无遮拦,还望大夫海涵!陛下天恩浩荡,马某岂有不知?一切但凭陛下圣裁!来,喝酒,喝酒!”
钟繇与马腾的初次会面,便在看似热络、实则各怀心思的试探与客套中结束了。
马腾打着哈哈,言辞间满是“恭听圣裁”、“但凭陛下吩咐”的漂亮话,却绝口不提何时出兵、如何出兵的具体承诺。
末了,他吩咐长子马超:“超儿,代为父好生送钟大夫回营歇息,不可怠慢。”
钟繇心知今日难以有实质性进展,也不再多言,拱手告辞,在马超的陪同下,走出中军大帐。
时值冬日,凉州寒风凛冽,吹得营中旌旗猎猎作响。两人并肩而行,一时无话。
钟繇目光扫过身旁的马超,见他身形挺拔,英气逼人,却只是简单地将长发束于脑后,并未加冠,不由心中一动,开口问道:
“公子年纪轻轻,便已统兵征战,英武不凡。不知公子青春几何?观公子发式,似乎尚未行冠礼?”
马超虽对朝廷使者抱有戒心,但钟繇身为御史大夫,地位尊崇,言辞又颇为客气,他也不好太过倨傲,便如实答道:
“回钟大夫,超今年虚度十九春秋,确未及冠。待来年生辰,方行冠礼。”
“哦?十九……”钟繇捋须沉吟,又看似随意地问道,“男子二十而冠,冠而字。公子既将及冠,想必马将军已为公子拟好表字?”
马超点头:“父亲确已提过。按家中排行,我居长,表字当以‘孟’起头,只是具体为何,大抵也是起、越之流,尚未最终定下。”
钟繇眼中精光微闪,捕捉到了“居长”二字,却故意流露出些许疑惑,试探道:“‘孟’字起头?公子乃马将军长子,表字用‘伯’字似乎更为常见?莫非……”
马超闻言,脸色微微一僵,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但很快便恢复如常,语气生硬的解释道:
“钟大夫有所不知。超虽年长,然并非嫡出。我生母乃是羌人之女,并非父亲正室。二弟马休、三弟马铁方为嫡母所出。故按礼法,表字需用‘孟’而非‘伯’。”
钟繇闻言,心中顿时了然,暗呼一声“原来如此”!
他方才敏锐地捕捉到了马超那一闪而逝的不忿之色,此刻更是印证了心中的猜测——这位勇冠三军的“锦马超”,竟有如此身份上的隐痛!
庶出,且有一半羌人血统,这在其极为重视嫡庶、华夷之别的时代,无疑是其地位上的一个硬伤,甚至可能影响到其继承权和发展前途。
这对于心高气傲、能力超群的马超而言,恐怕是一根深埋心中的尖刺。
钟繇表面不动声色,立刻露出一副“原来如此,是繇失言了”的歉然表情,拱手道:“原来如此,是繇唐突了,还请公子见谅。”
马超摆摆手,示意无妨,但神情显然比刚才冷淡了些许。
喜欢刘邦穿三国?朕让大汉再次伟大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刘邦穿三国?朕让大汉再次伟大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