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时光,陈平安只在客栈周边、茶馆酒肆间流走。他像是真的受了伤,每日听着凡人商旅的闲谈,神色间尽是颓唐。
他的神识,每天在清晨烟火升腾之际、黄昏日头沉落之时——不动声色地反复扫过梵音城,如潮水涨落。
结果与初入时一般无二。这座城郭没有金丹级的影子。城中那座大慈恩寺,那位坐镇的筑基圆满老僧,便是此地明面上的天花板。
威胁评估告罄,陈平安提着的心方才落下。
他此行不为寻宝,只为解决大道隐患。神魂深处的巫神诅咒,以及由此在金丹中引发的五行“巫火”不调。
佛法讲究“净化调和”,讲究“圆融无漏”。那座能引动诅咒的古佛塔,及其传承,必然藏着他所需的信息。
而藏经阁,是风险最低、也最合理的探查之所。
次日,天光未大亮。
陈平安换了一身浆洗得发白的麻袍,步履间的虚浮比前几日又重了几分,像是在刻意迎合“油尽灯枯”的境况。
他来到古佛塔所在的大慈恩寺山门前。此地香火鼎盛,凡俗香客摩肩接踵。
他绕到了侧门。知客僧是一名面容温和的青年僧人,炼气中期的修为。
陈平安上前,恭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道礼,那姿态,是一个落魄散修面对宗门正派时的谦卑。
“这位师父有礼了。”他声音沙哑,从储物袋中取出的,并非灵石,而是一个沉甸甸的布袋,里面是凡俗的金银碎末。
“散修平安,游历至此,身染沉疴,自知大限将至。”他气息微颤,仿佛随时要咳出肺腑。
“晚辈不敢奢求灵丹妙药,只闻贵寺佛法,望能在佛前抄录几卷经文,寻求片刻心安,以待天命。”
青年僧人见他神色黯淡,死气隐隐缠绕,确实是将死之相。再看那布施的金银,更是坐实了其灵石耗尽、山穷水尽的窘迫。
僧人眼中怜悯一闪,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有此向佛之心,本寺自当行个方便。”
“只是内院藏经阁,事关传承,恕不接待。施主若不嫌弃,可往外围的‘三慧阁’。那里多是凡俗经义与佛门浅说,可供施主抄录静心。”
“多谢师父!多谢师父提点!”陈平安连连躬身,感激涕零的模样,做得无可挑剔。
三慧阁位于外院一隅,一座两层高的陈旧木楼。楼内光线幽暗,混合着旧纸张、桐油和香灰的气味。
看守的,是一名打着瞌睡的凡人老僧。
阁楼内,九成九是凡俗佛经,堆满了书架。只有二楼角落,孤零零地摆着几个书架,上面是少量佛修功法残缺玉简,灵光黯淡,皆是最粗浅的法门,对金丹修士毫无价值。
陈平安没有动用丝毫神识。在佛门重地,任何窥探都可能触发禁制,那是取死之道。
他启用了最原始,也是最稳妥的手段——他行走江湖多年,辨识古物、秘藏遗迹的朝奉眼力。
他像一个最虔诚的求学者,从底楼第一个书架开始,躬身翻阅。
手翻、眼看、鼻闻。动作慢而沉稳,完全符合一个“寻求内心平静”的将死老修。他的注意力,不在经文内容,而在其“载体”上:纸张年代、墨迹渗透、翻阅痕迹,以及……装订的丝线。
一个时辰过去,底楼所有凡俗经文皆一无所获。
直到黄昏,他走上二楼,在那堆放着残缺玉简旁边的杂物架上,拿起了一卷落满灰尘的游记:《西行见闻录》,记载着数百年前某位高僧的西域游历。
这是一本凡俗经文。
他的目光,落在了书脊之上。
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
这卷游记的装订线,有被重新缝合过的痕迹。那缝合的手法极其古老,是一种名为“暗八针”的秘法,非精通古籍修复的大家,绝难辨出端倪。
更重要的是,这细小的丝线并非凡物,而是一种极细的“冰蚕丝”,水火不侵。
谁会用冰蚕丝来缝合一本凡俗游记?
陈平安面不改色,将这卷《西行见闻录》,连同另外三四本看似普通的佛理浅说,一并拿在手中。
他下楼,向那打瞌睡的老僧登记。老僧睡眼惺忪,随意摆了摆手,便由他借走了。
客栈,“驼铃居”。
夜色已浓。
陈平安一进房,立刻布下了隔音、敛息、警戒三层阵法。
他没有点灯,在黑暗中静坐了一刻钟,确认绝对安全。
他这才取出《西行见闻录》。
他取出一柄薄如蝉翼的下品法器小刀,指尖的控制力稳定而专业。顺着那“暗八针”的针脚,他小心翼翼地,一针一针地挑开了冰蚕丝线。
书脊的夹层被打开。
里面没有玉简,也没有金箔。
只有一页巴掌大小、薄如蝉翼的“书页”。
陈平安将其拈起。此物非纸非玉,触手温润,似是某种高阶灵兽的皮。书页残破,边缘有烧灼和撕裂的痕迹。
上面没有一个文字,中央只有一幅极其模糊的图案,依稀可辨,是一朵绽放的莲花。
这残页散发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又精纯到了极点的净化气息。
就在陈平安将残页拿到眼前的瞬间——
嗡!
他神魂深处,那道沉寂已久的巫神诅咒,仿佛被沸水烫到一般,猛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抗拒与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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