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街区的空气和兰利卡罗别处不同,硫磺和煤灰味淡了不少,闻起来是烟草、油墨和酒精的混合味。
这里是学者区,为兰利卡罗这座蒸汽城市提供着新思想。
旧公寓的墙上贴满海报,有政治标语,有戏剧宣传,但更多的是学术辩论会的通知。
穿着发白衬衫的学生和头发乱糟糟但眼神很亮的学者,三三两两聚在街角,抽着烟,激烈的讨论着什么。
艾文·斯派克走在这里,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他从最底层的第十七街区来,那里的空气只有铁锈味。
这里就连穷,都带着书卷气。
他这次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找个地方,传播他那套错误思想。
他的目光很快锁定在街角那栋很热闹的三层小楼上。
一块磨损的木招牌挂在门口,用花体字写着:
“辩论漩涡咖啡馆”
这里是第十一街区的中心,各种思想都在此汇集。
艾文在街对面站了很久,看着一个个年轻人推门进去,几个小时后又或兴奋或沮丧的走出来,在路边继续争论。
他觉得,那扇门后就是他向往的世界。
但他口袋里仅有的几个铜板提醒他,那个世界不属于他。
一杯最便宜的黑咖啡,就要花掉他两天的面包钱。
最终,他还是决定进去。
艾文拉了拉不合身的旧外套,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
咖啡、烤面包、烟草和旧书混合的浓味扑面而来。
咖啡馆里比外面更吵。
交谈声、辩论声、杯碟碰撞声混在一起,但听着很有活力。
这里挤满了人,没什么空位。
学生们围着一张张深色木桌,桌上刻着数学公式、哲学片段和一些人名,都是以前的人留下的痕迹。
艾文好不容易才在角落里靠近厨房的地方找到了一个空位。
他点了菜单上最便宜的黑麦代咖啡,这东西几乎没有咖啡味。
然后他就缩在角落的阴影里,不引人注意。
他不是来喝咖啡的,是来学习的。
他贪婪的观察和聆听着周围的一切。
离他最近的一桌,正在争论机械与灵魂的问题。
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学生正挥舞手臂,看起来家境不错:
“灵魂是神圣的,没法被量化!你们居然想用冰冷的齿轮和差分机去模拟人的情感?这是对生命的亵渎。”
他对面一个穿着工装,手指上还沾着机油的青年学者冷笑一声:
“神圣?我只看到我爸在工厂被机器榨干了血,他的灵魂可没得到什么拯救。要是一个机械心脏能让他多活十年,我宁愿他是个没有神圣灵魂的机器人。”
艾文默默的听着。
那个学生的论点,听起来很有优越感,但没法证明灵魂是唯一的。
而那个学者的论点,主要是出于对现实的愤怒,很有冲击力,但也容易被说成只看重物质。
邻桌的辩论更抽象。
“决定论是宇宙的铁律。”
一个声音嘶哑的学生拍着桌子,“从创世起,每个粒子的运动轨迹就定好了。我们所谓的自由意志,只是程序里的幻觉!”
“我反对。”
一个梳着马尾的女生立刻反驳,“宏观世界怎么可能被完全决定?我们的每个选择,都在创造新的可能。”
艾文的眼睛亮了。
决定论和随机论。
这正是他的错误理论可以切入的地方。
艾文仔细听着,分析双方的论点。
决定论者的依据是经典物理学,论证很牢固,但解释不了量子现象。
而随机论者用的是最新的量子理论,思想很新,但问题是,如果一切都是随机的,那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艾文冷静的观察着他们的每一次交锋,寻找逻辑上的缝隙。
他发现,所有人的辩论都有一个前提,就是默认自己是对的,对方是错的。
他们争的是谁掌握了唯一的真理。
但艾文想做的,就是摧毁唯一真理这个概念。
“如果错误本身,就是世界的一部分呢?”
艾文在心里默默的想,“如果从不确定性里诞生的,不是随机,而是一个个有意义的错误呢?”
一杯廉价的代咖啡很快就冷了,艾文却没有注意到。
之后的一星期,他每天下午都来这里,雷打不动。
还是坐在那个角落,点一杯最便宜的饮料,花上四五个小时,吸收着咖啡馆里的各种思想。
他摸清了这里常客的辩论风格。
有的人喜欢引用经典压制对手;有的人擅长煽动情绪,用个人经历博取同情;还有人逻辑很强,能迅速找到对方的漏洞。
甚至有人对一切都表示怀疑,把所有理论都拆得粉碎。
艾文把这些人分好类,在脑子里画出了一张清晰的关系图。
他知道谁是意见领袖,谁是跟风的。
也知道什么话题能引爆全场,什么话题会因为太深奥而没人理。
他甚至开始预测每次辩论的走向,在心里盘算,如果自己下场,该从哪个角度切入,用一个什么样的悖论,才能让所有人都开始思考,而不是把自己当成疯子。
这天傍晚,当艾文喝完最后一口冰冷的代咖啡准备离开时,咖啡馆里爆发了当天很激烈的一场争论。
争论的焦点,是一篇刚发表在《自然哲学》上关于热力学第二定律的文章。
“熵增定律不可逆。这是时间的铁则,是宇宙走向热寂的丧钟。”
一个学者高声说。
“但生命本身,不就是在熵增的宇宙里,创造出的熵减奇迹吗?”
另一个声音反驳,“我们从无序中建立了有序,这本身就违背了热寂的判决。”
艾文停下脚步。
熵、混乱、无序。
他想起了自己和索菲亚完成的那个公式,一个将疯狂也算作宇宙法则的公式。
他看着激烈争论的学者们。
他们在谈论有序和无序,却不知道,在另一个层面上,理性和疯狂也在永恒的交换着。
他知道,时机到了。
艾文已经摸清了这里的门道,也熟悉了每个人的路数。
他不再是那个躲在角落里舍不得买咖啡的穷学生,而是准备好要在这里掀起波澜的人。
艾文站起身,走出咖啡馆。
晚风吹在脸上带着凉意,让他的头脑很清醒。
一个计划在他脑中成型。
他要在下一次关于真理的辩论中,抛出一个所有人都无法回避,也无法解答的逻辑悖论。
这就像在学者们完美的理论里,植入一个微小但致命的错误。
他要让“辩论漩涡”彻底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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