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卡钟那事儿，让错误互助会在第十六街区的工人里有了点名气。
可光有名气填不饱肚子。
越来越多走投无路的人听说了这事，都跑来绞架广场那个破货棚里躲着。
人一多，每天睁眼就是吃饭问题。
货棚里，莉莉把最后一点碎黑面包分给一个新来的小女孩，那孩子已经饿得走不动路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老钳工汉克的声音闷闷的，他看着空了的食物袋子，“海勒，你的神能让铁链生锈，能让齿轮坏掉，他能让面包从天上掉下来吗？”
“他不能。”
海勒回答得很干脆，他正站在货棚门口，看着远处第二街区在雾里时有时无的影子，“但他能指引我们，去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面包。”
他的目光越过脏乱的街道，定在一条从第二街区通往上城区的宽阔马路上。
每天下午三点，一辆印着金狮鹫纹章的兽车，都会准时从那儿经过。
那辆兽车属于城里有钱的食品供应商，专门给第一和第二街区的富人运送新鲜食材。
刚出炉的白面包，南边运来的奶酪，还有挂着露水的羊肉。
“我们不用祈祷，只需要纠正。”
海勒转过身，对货棚里那些饥饿的眼睛说，“兰利卡罗这个城市，食物的流向就是错的。我们要让它流回它该去的地方。”
马库斯默默的站起身，擦了擦他那把旧军刀。
汉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
莉莉把那个饿坏的小女孩往自己怀里又拉了拉。
海勒的计划很简单。
“我们要让那辆兽车迷路。”
行动定在三天后的下午。
地点选在第五街区和第七街区交界的一段路上。
那里有个陡坡，连着一个急转弯。
弯道口正好对着一条通往第十七街区贫民窟的破烂小路。
“马库斯，你得制造点混乱，”海勒在用木炭画的简陋地图上指着，“就在兽车下坡的时候动手。动静闹大点，把兽人吓到就行，别伤人，也别留下痕迹。”
马库斯点了点头，从角落里拖出一个沉重的麻袋，里面是他从废品站捡来的各种金属零件。
他准备用这些东西，做一个能吓到兽人的玩意儿。
“莉莉，你要保证兽车拐进去的那条路是通的。”
海勒看向莉莉，“第十七街区的小路平时堆满了垃圾杂物。我需要你在兽车冲进去前，清出一条路，而且得弄得像是那条路刚好能走一样。”
莉莉的脸在火光下很坚定。
她熟悉那些小巷，就像熟悉自己手上的伤疤。
“汉克，”海勒最后看向老钳工，“你的任务最重要。兽车失控后，会撞在贫民窟入口那堵破墙上。你要用最快的速度把车厢门锁弄开，看上去得像是撞坏的，不是被人撬开的。”
汉克咧嘴一笑，露出熏黄的牙齿。
他从怀里掏出一整套家伙事儿，在破布上摊开，每件工具都擦得锃亮。
“交给我。”
行动那天，天阴着，雾也更浓了。
下午两点五十，所有人都准备好了。
马库斯把那个用碎金属和火药做成的炸响，藏在下坡路边一个废弃的排水口里。
一根不显眼的引线，一直拉到远处的小巷。
莉莉带着几个新来的年轻人，已经提前把那条通往贫民窟的小路清理干净。
他们把垃圾堆在路的两边，让那条路看着就像是贫民窟里唯一能走的地方。
海勒和汉克则藏在贫民窟入口那堵破墙后的暗影里，等着目标出现。
三点整，远处传来了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
那辆印着金狮鹫的阔气兽车，由两个牛族兽人拉着，准时出现在了街的尽头。
车夫穿着干净的制服，哼着小曲，压根没注意自己正开向一个陷阱。
兽车开始进入下坡路段。
“就是现在！”
海勒打了个手势，给远处的马库斯发了信号。
轰！
一声巨响在排水口炸开！
一堆金属碎片裹着浓烟和火花喷了出来。
那个牛族兽人立刻吓着了，长叫一声就往前疯跑！
车夫吓傻了，手里的缰绳一下脱了手。
他拼命想拉住兽人，但已经晚了。
失控的兽车拖着沉重的车厢，在下坡路上越跑越快。
到了急转弯，兽车根本拐不过来，直直的冲进了通往第十七街区的小路！
街上的行人吓得尖叫，四处逃散。
“砰！”
兽车最终重重的撞在那堵算计好的破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砖头乱飞，车头撞变了形，一给牛族兽人当场倒下，另一匹也躺在地上哀叫。
车夫从座位上飞了出去，摔在地上昏了过去。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受伤的牛族兽人在痛苦的喘气。
“汉克！”
海勒低声喊道。
老钳工立刻从墙后窜了出来。
他拿着一根粗铁撬棍，冲到车厢旁。
他绕过那把黄铜大锁，一撬棍就砸在门锁旁边的车身上。
“咔嚓！”
木板裂开，巨大的力道直接震坏了里面的锁舌。
汉克再一使劲，车厢门开了。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憋住了呼吸。
车厢门一开，一股混着黄油、烤肉和水果的香味就冲了出来，把贫民窟的酸臭味都给盖住了。
车厢里全是吃的。
有金黄的烤鸡，大块的烟熏火腿，还有堆成小山一样的白面包。
旁边还放着用蜡纸包好的一块块奶酪，和各种新鲜蔬菜水果。
这些富人才能吃上的东西，现在就堆在贫民窟的入口。
周围的居民从躲着的地方探出头，都看傻了。
海勒和汉克没停下，很快退回了暗处。
他们的任务完成了，剩下的，就交给饥饿本身。
起初，没人敢上前。
他们只是远远看着，咽着口水。
直到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女孩，可能是饿坏了，挣开她妈的手，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
她从地上捡起一个滚出来的苹果，虽然沾了点土，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狠狠的咬了一口。
这一口咬下去，清脆的声音响起来。
小女孩脸上的表情，就好像一个信号。
人们再也忍不住了。
人们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
他们的眼睛里闪着光，那是对食物最直接的渴望。
人们没有哄抢，也没有打架，只是安静又快速的把食物从车厢里拿出来，分给身边的人。
一个壮汉把一大块火腿递给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
一个老太太把几个面包塞进一群孤儿的怀里。
这场意外来的大餐，乱糟糟的场面里，反倒有种说不出的秩序和温暖。
海勒站在远处的高坡上，安静的看着这一切。
他看见那个之前骂他是骗子的车夫，在混乱中被一个好心的居民扶起来，喂了一口水。
他看见莉莉带着几个孩子，把那些干净的面包收拢起来。
他看见那些平时因为饿肚子而互相防备的人，此刻正在分享食物，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第二天，这事儿成了整个下城区的头条。
官方的说法是，这是一起不幸的交通事故。
食品供应商气得跳脚，说要追查到底，但看着乱七八糟的现场和“不见了”的大量食物，也找不到任何抢劫的证据。
但在私底下，又是另一番说法。
工人们在酒馆里，穷人们在漏风的棚屋里，都在传着一个新的故事。
人们都说，这不是意外，是错误互助会干的。
是那个叫海勒的人，用一个计划好的错误，给快饿死的人们变出了一顿大餐。
海勒这个名字，第一次被人当成了奇迹。
当晚，绞架广场的货棚里挤满了新来的人。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块面包或一片烤肉。
他们看着火光前的海勒，眼神里除了希望，更多的是一种崇拜。
错误互助会，从今天开始，不再是个小团体了。
它有了自己的规矩，有了领头人，还有了数不清的追随者。
海勒知道，他的路走对了。
要纠正这个世界的错误，这还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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