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圆已穿过客厅一半。
它抹去了扶手椅的椅腿，抹去了地毯的图案，抹去了空气中残留的烤面包香气。
所过之处，现实被削去薄薄一层“存在”，留下光滑而无意义的切面。
它离高士奇，不到三米。
“托尼，”高士奇突然开口，
“什么？”
“打开它。现在，我们需要一个新补丁。不是为了修复世界，是为了污染我。”
托尼瞬间领悟。
他冲到数据板前，手指在屏幕上划出残影。
一个空白的补丁编辑窗口，应声弹出。
“你要做什么？”
托尼发问时，指尖正悬停在虚拟键盘上，像蓄势待发的蝶，只等一声令下便要振翅。
“编个程序，”
高士奇语速快得像要咬到自己的舌头，目光却死死钉在那个黑色圆斑上，
“得让它没法删除，另一个正在运行的系统底层‘核心进程’。”
他顿了顿，补充道：
“它能锁住我，就因为在这‘英雄游戏oS’里，我是‘用户’——哪怕是最高权限的管理员，本质上还是‘用户’。”
“所以我要你，”
高士奇的声音突然沉下来，
“把我从‘用户’，降格成一个‘进程’。”
马特·默多克猛地抬头，眼盲的瞳孔里炸开无声的惊雷。
他终于咂摸出这计划里藏着的寒意：
“你要把自己……写进这个世界的代码里？那会彻底失去自我！”
“只是暂时的。”
高士奇转头看向他，目光里翻涌着未说尽的决绝，
“我需要借你的感官。等我的‘心跳’，和这房子的‘心跳’、整个皇后区的‘心跳’彻底叠在一起时，告诉托尼，执行程序。”
那个黑色的圆，离他只剩两米了，像头沉默的巨兽，正缓缓压过来。
高士奇闭上眼。
所有抵抗瞬间溃散，思绪沉入死寂，连脑海里那四个伟大灵魂的博弈，都戛然而止。
他放任自己的意识，像一捧被松开的沙，
顺着指缝，缓缓地撒向，那片由他亲手缔造的……名为“英雄游戏oS”的无形之海。
托尼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狂舞，残影几乎连成一片。
没有余地打磨精巧算法，他只用最原始、最暴烈的代码，敲下一行行带着决绝的指令。
【补丁v1.2：核心进程化】
【目标：用户‘高士奇’】
【操作：拆解目标所有‘存在性’参数，重编译为后台系统进程：】
【进程1：‘叙事重力’调节器——维系‘荒诞’与‘秩序’的动态平衡】
【进程2：‘任务生成’逻辑校验——拦截‘编辑’生成的死循环任务】
【进程3：‘随机事件’过滤器——将致命随机数降解为无害背景噪点】
“我感知不到他了！”
马特突然嘶吼，声音里裹着震颤的惊骇，
“他的轮廓在消融，心跳正碎成无数细点，和墙壁、空气、远处街道的震颤共鸣——他在变成这世界的背景音！”
黑色的圆已逼近到一米之内，边缘泛着吞噬一切的哑光。
高士奇的身体开始剧烈闪烁，像信号中断的全息投影。
轮廓在扭曲中，崩解成无数游走的光点与数据流，聚成一团狂乱的能量风暴，却始终没有溃散。
“托尼！”马特的吼声撕裂空气。
“执行！”托尼猛地按下红色的“编译并运行”按钮，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刹那间，那团风暴骤然平息。
高士奇的身影彻底消失了。
没有光芒迸发，没有灰烬残留。
他只是……渗进了地板的纹路里，融进了墙壁的震颤中，成了这方天地呼吸的一部分。
那盏闪烁摩斯电码的灯，光芒渐趋平稳，节奏愈发清晰；
那根滴落滚珠轴承的水管，坠落的频率也添了几分规律，仿佛被无形的手，校准了节拍。
就连空气中那股属于荒诞的疯狂气息，也悄然收敛了锋芒，变得像个精心编排的玩笑，柔和得不再刺人。
下一秒，黑色的圆抵达了高士奇最后站立的地方。
它猛地顿住了。
像个被抽走指令的初级机器人。
它在原地缓缓转了半圈，动作里满是无措的茫然，每一寸移动都显得多余而徒劳。
它的核心逻辑只有一行：定位‘高士奇’，执行‘删除’。
可此刻，传感器传回的结果冰冷而绝对：错误。
目标‘高士奇’不存在。
它理解不了“进程”的意义。
在它的认知里，世界只分两种存在——可以被清除的“文件”，和绝不能触碰的“操作系统本体”。
而高士奇，已然成了后者的一部分。
黑色的圆在原地悬浮了十秒。
对托尼和马特而言，这十秒漫长得像一场没有尽头的煎熬，每一秒都在拉扯着紧绷的神经。
随后，它启动了次级协议。
当主任务宣告失败，便进入“节能待机模式”，停驻在目标最后出现的坐标，静候新的指令。
那个完美无缺的纯黑“删除”之圆，缓缓沉降，没入地板，消失无踪。
但马特能“听”到它的踪迹——它并未远去，只是蛰伏在房屋的地基之下。
像一颗休眠的逻辑炸弹，沉默地等待着。
等待那个目标，重新以“可被删除”的形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威胁，暂时退潮了。
托尼·斯塔克瘫倒在椅中，冷汗浸透了作战服的内衬，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马特·默多克则背靠着墙壁，粗重的喘息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正拼命校准紊乱的感官——这个世界突然失去了“管理员”的温度，只剩下冰冷进程在后台嗡鸣，每一寸空气的震颤，都变得陌生。
他们成功了，高士奇活了下来。
可他们也永远失去了，那个会争执、会决断、会在绝境里忽然笑出声的高士奇。
“好了，两位。”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两人脑海中炸开。
不是声波传递，而是纯粹的信息植入，像数据流直接灌入意识核心。
是高士奇的声音。
却抽离了所有情绪与语调，像最标准的系统提示音，冰冷、清晰。
“‘补丁v1.2’已部署完成。当前系统稳定。现发布‘核心进程’生成的首个最高优先级任务。”
托尼与马特同时抬头，目光撞向悬浮的数据板。
一行金色的任务简报正闪烁着微光，像黑暗里燃起的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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