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寒雾像化不开的墨汁,把“听雪阁”缠得密不透风。
沈砚贴着雕花窗棂往外看,指尖刚触到窗纸,就被透骨的湿冷逼得缩回手。窗外的雾浓得离奇,连三步外的石灯笼都只剩一团模糊的光晕,檐角铜铃早被冻住,连惯常的风响都咽了回去——这不是自然起的雾。
“沈砚,药熬好了。”青芜之前听说沈砚解毒身体虚弱,特地弄了些草药来,她端着陶碗进来,棉袄下摆沾了片未化的霜花,她把碗递过来时,声音压得比猫步还轻,“方才去灶房,见后院的老梅树……叶子都焦了。”
沈砚接过碗,黑褐色的药汁上浮着层细密的油花,热气撞在冰冷的空气里,瞬间凝成白汽。他没喝,反而把碗往窗台上一放,药汁溅出几滴,在窗台上洇出深色的痕。“不是霜,是雾”。”他转头看青芜,她的脸在昏黄的油灯下泛着白,“有人用雾锁了整座阁。”
青芜手里的帕子“啪”地掉在地上。“沈砚!我好像听说过有种雾叫“蚀骨雾”——那是顾家压箱底的毒雾,传闻沾着一丝就会蚀穿经脉”。
沈砚反手按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去:“慌什么?雾浓,才好走,等下我开‘隐声阵’,你紧跟着我,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回头。”
青芜攥紧沈砚的手,冰凉的感觉传递给掌心,却奇异地定了神:“你去哪,我就去哪。”
沈砚点头,指尖在窗沿轻轻一点。他的指尖泛着淡青色的光,那是天脉气在流转,让天脉气顺着窗沿爬出去,像根细针,探着雾里的动静。
气线刚探出一丈,就撞上了东西。不是实物,是股刺人的冷意,带着铁锈般的腥气——果然是蚀骨雾的雾障。顾家的人把雾障织成了网,罩着听雪阁,只等他们自投罗网。
“走后门。”沈砚低喝一声,拽着青芜往阁后跑。听雪阁是座旧楼,后门藏在假山后,常年锁着,此刻锁芯却被人撬过,留着道新鲜的划痕。沈砚心里一沉,顾家的人果然早摸进来了。
他没停,反手抽出腰间的软剑,剑鞘是乌木做的,没开刃,却能引天脉气。他把气灌进剑里,剑尖在锁上一挑,“咔”的一声,锁开了。刚推开半扇门,雾就像潮水似的涌进来,带着刺骨的冷,青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沈砚立刻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裹在她身上:“忍忍。”
两人钻进雾里。雾比阁内更浓,伸手不见五指,脚下的石子路硌得脚疼,却不敢快走——蚀骨雾里藏着“雾哨”,是顾家特制的机关,踩中了就会发出尖响,等于报信。
沈砚让天脉气在脚下铺开,像层薄毯,贴着地面探路。气线扫过之处,能察觉到雾里的细微动静:左边三尺有株枯树,右边五尺有块断碑,再往前……有活物。
不止一个。
他猛地拽住青芜,往断碑后一躲。几乎同时,雾里传来脚步声,很重,带着金属碰撞的脆响——是甲胄声。顾家的“雾卫”,专门在蚀骨雾里杀人的死士。
“东边没动静。”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离得不远,就在丈外,“那小子会不会藏在阁楼夹层里?”
“不可能。”另一个声音更冷,像冰碴子,“顾长老说了,天脉气能破雾,他肯定要逃。盯着雾障边缘,他总得往外冲。”
脚步声渐渐远去,沈砚却没松气。他能感觉到,还有人在附近,比雾卫更隐蔽,气线探过去时,只抓到一丝极淡的杀气,转瞬就没了。
“沈砚……”青芜的声音发颤,她也感觉到了那股杀气,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沈砚按住她的嘴,指尖在她掌心写了个字:“织。”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往空中一抓。淡青色的天脉气从他指尖涌出来,像无数根细丝线,在空中盘旋、交织。这就是“隐声阵”——不是消音,是把声音“织”起来,让外界听不到阵内的动静,就像给两人罩了个无形的茧。
阵刚织到一半,雾里突然传来“嗤”的一声轻响。是气线断裂的声音!
沈砚心头一紧——织雾者发现他的天脉气了!
“在那边!”刚才那个冰碴子似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狂喜,“断碑后!”
脚步声瞬间涌过来,不止两个,至少五个!沈砚拽着青芜就跑,同时加快织阵的速度。天脉气在他身后疯狂流转,丝线越织越密,隐声阵的光膜渐渐成型,罩住两人的身影。
“砰!”一声闷响,是雾卫的刀砍在了阵膜上。隐声阵不是防御阵,被刀一撞,光膜剧烈晃动,沈砚喉头一甜,差点呕出血——天脉气耗得太急,反噬了。
“沈砚!”青芜扶住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别停!”沈砚咬着牙,把剩下的天脉气全灌进阵里。光膜瞬间稳住,甚至往外出了层淡青色的光晕,把追来的雾卫逼退了半步。
“往南跑!”沈砚拽着青芜转向,南边是听雪阁的后山,有片密林,雾虽然浓,但地形复杂,能躲一躲。
两人在雾里狂奔,隐声阵的光膜在身后拖着淡淡的残影,像条青色的尾巴。雾卫的脚步声紧追不舍,还有织雾者的气线在周围游走,像毒蛇似的,总想缠上他们的阵膜。
跑了约莫一炷香,青芜突然“哎哟”一声,脚下一崴,摔倒在地。沈砚回头扶她,才发现她的脚踝肿了起来,是刚才躲雾卫时崴到的。
“我背你。”沈砚蹲下身子。
“不行!”青芜挣扎着,“你先走,我引开他们!”
沈砚没理她,直接把她拽起来背在背上。青芜不重,但沈砚刚受了反噬,后背一沉,眼前瞬间发黑。他咬着牙,把最后一丝天脉气聚在脚下,速度反而快了几分。
“前面是断崖!”青芜趴在他背上,突然喊道。
沈砚抬头,果然,雾里隐约能看到一道深色的线,是山壁断口,底下深不见底。顾家的人把他们逼到绝路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织雾者的气线已经缠上了隐声阵的光膜,阵膜开始发出“滋滋”的轻响,快要破了。
“沈砚,放下我吧!”青芜哭着捶他的背,“快走!”
沈砚没说话,反而往断崖边退了两步。他贴着冰冷的山壁,指尖在壁上快速摸索——这里有个隐秘的空间,是他前些天探索偶然发现的,当时用天脉气织了层“障眼阵”,把洞口藏了起来。
指尖终于摸到了一块凸起的石头,是他发现时做的记号。他用力按下,山壁微微震动,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裂缝缓缓打开,里面黑黢黢的,却没有雾。
“进去。”沈砚把青芜推进去,自己紧随其后。刚站稳,就听到身后“哗啦”一声,隐声阵破了。
雾卫的声音近在咫尺:“人呢?断崖边没影子!”
“找!仔细找!他肯定藏起来了!”织雾者的声音带着怒,“挖地三尺也要找到!”
沈砚反手按上裂缝的机关,山壁开始合拢,外面的声音被隔绝在外。洞里一片漆黑。
沈砚抬手往空中一织。这次他织的不是隐声阵,是“传声纹”。淡青色的纹路在空中亮起,像串跳跃的音符,顺着山壁的缝隙飘出去——他在给顾家的人留线索,引他们往别处去。
洞里静了下来,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外面,雾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大概是被传声纹引走了。蚀骨雾还没散,听雪阁的方向隐约传来刀剑碰撞的脆响,不知道是顾家的人起了内讧,还是有别的变故。
沈砚靠着山壁坐下,天脉气耗得差不多了,浑身都在疼。此刻,雾还没散,但沈砚知道,他们总能出去的。
喜欢天织声脉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天织声脉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